芸娘有点不信,邹氏看起来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小儿子。
但林晨安的表情不像是说谎。
他躺在地上,瞧着很是憔悴单薄。
芸娘突然道:“不如我给你讲一个吧,不过你可不能笑我。”
林晨安微微一笑:“这自然是好,不过,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笑你?”
“你毕竟读过那么多书,懂得那么多的事情,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什么都不会,连字也认不全……”
最重要,他会中状元,日后还会做官,比县令更大的官,这如何不能让她心生一丝羞赧。
“我是读了书,不过这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你很聪慧,如果以前入了私塾,你也可以读很多书,认识很多字。”
芸娘看了他一眼,人跟人是不一样的。范楚席也是从小就开始读书,但他不是也读得一塌糊涂,考不了功名。
何况她,她真的行吗?
“你已经认识了不少字,如果你想学,日后我会教你,算盘也可以教。”
这倒不错,她多学一点儿东西总是没错的。
“还有,”林晨安注视芸娘道,“谁说你什么都不会,你做的饼不是吸引了很多人,证明你很会做生意。你酿的桃花酒也很好喝,你心灵手巧,编织的花篮次次都卖掉了,你还能根据自己的想法做出更精巧的东西来,你有这么多的有优点,怎么能说什么都不会呢?”
芸娘被夸得脸色微红,好在有夜色掩盖,她唇角轻扬,心中似乎要开出一朵花来:“我,我有你说得那样好吗?”
“当然有,”林晨安肯定道,“你很好,以后还会越来越好,所以别那么说自己,别轻易贬低否定自己,就算别人说什么,也别在意,别活在他人的嘴里。”
他的话犹如一股暖流悄悄地流入心田之中,让她的双眸也沾染了水光。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道:“那我要开始讲了。”
林晨安在一旁洗耳恭听,芸娘便挑一个卧冰求鲤的故事讲了一遍。
这故事林晨安自然是在书上学过,看过,甚至他比芸娘更加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主人公后续长大的事情。
不过……
与那些写在书上的字不同,芸娘的娓娓道来,让这个小故事充满了温暖。
这绝非冰冷的字可比拟的。
芸娘讲完整个故事,察觉林晨安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奚落和嘲讽,如他刚刚的话语一样,他其实是觉得她很好。
“你讲得很好,作为回报,我也需要为你做点什么。”
“不用。”芸娘道。
林晨安道:“你闭上眼睛听吧,绝对不能睁开。”
他执意如此,芸娘便躺好,阖上双眼。
她暗忖,林晨安是不是要跟自己一样,也要说一个故事。
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呢。
她留心听着林晨安那边的动静,没过一会儿,有低低的吟唱声传来。
她吃了一惊,仔细聆听,才发现这声音真的是林晨安的。
他一直在哼唱着,声音是低的,曲调却是和缓的。
芸娘从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但很像她幼年听过的童谣,娘亲哄她睡觉,一哼完这首,她基本上就进入梦乡了。
本以为林晨安会讲一段书,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哼了曲子。
这由不得她惊讶,她很想看一看,但刚刚她答应林晨安,闭上眼睛。
她只好压住自己的这种想法,在这舒缓的曲子中,她的意识渐渐地模糊,疲倦也蔓上来,最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林晨安哼唱了许久,直到他停下来,听见芸娘清浅的呼吸声,他凝视着芸娘,半晌他也睡了过去。
他也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哼唱这首曲子,只是当时看着芸娘,他一张口,这曲子便慢慢地想了起来。
似乎很久以前,他也曾听人哼唱过一样。
第二日,芸娘起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她瞧着屋顶上悬挂的鱼干,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她急忙起身,地上的芦苇杆已经被收拾好,原先火堆的地方也变得干干净净。
衣衫都被收起来,叠放在一旁。
只是草房内,只有她一个人。
林晨安呢?
她急忙推门出去,只瞧见大叔正在修理自己的渔网,见到芸娘,他道:“起来了,小娘子。”
芸娘点点头,她问道:“大叔,他呢?”
“哦,你说你相公啊,他可真够心疼你的,一早悄悄地起来掩住房门,向我借了米和锅灶,又自己去河里抓了条大鱼回来,如今正忙着在灶台旁给你做鱼汤喝呢,”他说着还不忘打趣芸娘,“得了这样的郎君,小娘子,你好福气。”
芸娘勉强笑笑,而后朝着灶台走过去。
林晨安正好已经打好了水,见芸娘来,他道:“你起来了,正好洗洗脸,便可以坐下来吃早食了。”
木盆清水,巾帕一应俱全,林晨安还特意放在了一个高一点的架子上,方便芸娘洗漱。
芸娘看了一眼他的身后,红色的大瓷盆中乳白色的鱼汤正冒着袅袅的白烟,香气扑鼻。
圆木锅盖也被掀开,里面是炖得软烂开花的米粥。
一旁的大碗中放着煎好的油饼,油汪汪,黄澄澄,瞧着就滋味不错。
这得做了一早上吧。
芸娘道:“你的身体好了吗?怎么不叫我呢?”
“你睡得那么香,叫你做什么?”林晨安推着她去洗漱,“我已经不烫了,倒是你累了,要多休息休息,不信你摸摸我的额头,看看还烫不烫?”
他低下头凑过去,芸娘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的额头。
可这是白天,又不是晚上,还有人在呢。
芸娘犹豫摇头,手便被按在了他的脸上。
芸娘:!
林晨安一本正经:“看,没骗你吧。”
噗嗤,不远处传来一声笑。
芸娘赶紧抽回手,转过身去洗脸。
船夫道:“小两口还挺腻歪,恐怕是刚成亲吧?”
林晨安看了一眼已经快要将头埋在木盆中的芸娘,他道:“还没有,但是也快了,我们是未婚夫婿。”
“哦,”船夫十分惊讶,但这两人瞧着就很登对,他朗声一笑道,“真是‘后生可畏’,不错不错。”
芸娘没料到林晨安突然说破,不安涌上心头,但船夫也没有质疑,反而说着不错,她又镇定下来。
一旁的林晨安道:“还要谢谢大叔昨日伸出援手,我二人成亲当日,一定送请帖过来,大叔一定要赏脸。”
“哦,这可是喜事,我一定去沾沾喜气。”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芸娘在一旁赶紧洗干净脸,不然她真的怕自己听不下去了。
洗完,她跟林晨安一起去将他做好的饭食端来好放在桌子上。
船夫姓武,名叫武行,林晨安跟芸娘便叫他大叔。
三人一并坐在桌子前,武大叔家的碗都找不出三个来,两个盛满了鱼汤,一碗给武大叔,一碗林晨安放在了芸娘的手边。
芸娘瞧了一眼,林晨安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只道:“快喝吧,你身子虚,喝完我们便去县城里。”
武大叔嘿嘿一笑,道一声:“今日这鱼可真不错,看来我还是沾了小娘子的光啊。”
芸娘脸色微红,她道:“大叔你也多吃。”
“好,好,别愣着了,都一起吃吧。”
三人动筷子,芸娘喝了鱼汤,林晨安又给她碗中夹了鱼腹上肥美无刺的鱼肉。
等他觉得差不多了,他再自己吃油饼。
林晨安的手艺的确是不错,这鱼汤熬得有滋有味,鱼肉也没有一丝腥味。
只是鱼肉有点多了,林晨安都没有吃几口。
瞧见他斯文地吃油饼,她将碗里的鱼肉夹了一块放在他的饼子上。
林晨安瞧过去,她已经扭头继续吃自己的。
她碗空了之后,林晨安又给她盛了一碗,她只勉强喝了一些,便饱了。
只是这鱼汤她又舍不得倒了,正为难之际。
林晨安端起碗来,十分自然地喝完了鱼汤。
芸娘脸更红了。
这,这是她喝了一半的鱼汤啊。
他怎么就这么给喝了。
又是在武大叔面前。
好似一种隐秘的暧昧,芸娘不觉得讨厌,只是有点难为情。
等他们吃完,林晨安还帮着武大叔修好了昨夜被风吹破的茅草屋。
他要留下银子,武大叔却直摆手,昨日本就收下林晨安许多银两,不过却没有送走芸娘,如今只不过是留他们两个过夜,吃了早饭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
两人从武行处离开,坐上了昨日的马车,林晨安道一声坐好,而后带着芸娘往县城赶去。
很快到了县城,芸娘从马车下来,便见眼前是一处小院子。
林晨安将马儿栓好,拿出钥匙,打开了院门。
他推开门对芸娘道:“进来吧。”
芸娘走进去,这小院有三间房子,里面种了两棵桃树,如今桃子已经长成了馒头大小,硕果累累,眼看就要成熟了。
院子里整洁又干净,个别处有一些落叶,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应该很爱惜。
芸娘好奇道:“这院子是谁的?”
“书斋掌柜的,”林晨安道,“之前我在他那里抄书,他近日去了其他地方,这院落他托我为他代为照看出租。”
“那我们这样进来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正好我租下,以后你便先住在此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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