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岫和麻确最终选择了发短信。

而且俩人没商量，都默默选择了发短信。

对视一眼，是社恐没错了。

只要能用文字信息解决的问题，坚决不用电话。

仅存的一点疑虑是：不确定短信被看到的时间和电话差多少。

他们并不会想到，因为新上任陈主任拉满的嘲讽值，导致接线员都格外努力，没活硬干，结果就是几乎短信发送瞬间对方就注意到了。

短信内容：

你好，［位置信息］，八千张照片好像是在我们店扫描机器人里。

另一条：你好，我们保证没有看照片内容。如果方便的话，请早点来，拜托了。

署名分别是：陶岫，麻确。

——

接线员忐忑不安：“陈主任，这会不会是陷阱？”这么狡猾的罪犯，怎么可能会把赃物交给这么……不靠谱的俩人。

接线员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他收到信息的同时，点了关联搜索，舆监的检索机器人立刻把内

网的相关重要信息打印出来，现在一并交到了陈归手里。

陈归正在低头看那短短几行字。

吉祥复古工作室经营者麻确，男，父母为人工智能领域专家，他是家中独子，成立以来盈利情况附后，总体盈利倒是写了，在这个人人不愁生活、普遍躺平的时代，算得上可观：年收入八十万星元。

再看那位员工，最早的记录是二十二年前，T城孤儿院的收养证明。而后就是一月前培训优秀成绩单，入职授权书，还有今天的自首信息。

接线员坚持自己的观点：“确实很像陷阱，对吧？”

陈归没回答这句话，而是起身理了理衣角，接线员因为期待回答，而放大了新上司的一举一动，其实这位陈主任年轻英俊，气质不俗，衣服么……也没怎么乱。

如果他不是安全部派来的，会很受欢迎。

毕竟安全部出了名的只有官迷——曲意逢迎，不择手段，你争我抢，勾心斗角……只要能爬上去，什么都做得出来。

接线员听见陈归点了几个人：“现场组肖天，屏蔽组郑兔，抓捕组按规定得三个吧……你们仨，叫什么？”

仨：您不知道我们叫啥，就敢点我们？

陈归礼貌微笑：“你们几个是不是执行抓捕次数最多的？”是问句，又不是。

但仨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很想五体投地。

这位陈主任，一眼看出他们平时擅长的科目。

眼光毒。

不能惹。

仨：“赵广，钱惠，孙致，向您报道。”

好了，金库被盗案临时工作组人齐了，剩下那些眼巴巴看过来的，陈归也没忘记关怀他们：“光脑都打开了？”

很好，全部又低头研究那个朴素但管用的按钮了。

他们所在的A城是整个中部地区的枢纽，这里的舆监部算规模大的，设备人员都很齐全。

而自首短信定位的T城，设备和人员就比较可怜了。

陈归上了车，才听肖天汇报了T城分部的情况。

抓捕肯定是做不到了，好在有小型屏蔽仪器，可以先把目标区域封锁。

“那就去做吧。”陈归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肖天其实正是A城前任负责人的第一得力下属，他不确定这位陈主任把自己点到，是随机还是刻意为之。

没想到这位陈主任，放权放的这么大。

完全不问他打算安排谁屏蔽，怎么屏蔽，多大范围，要不要交通管控、要不要调取这二位待定嫌疑人的更详细信息——比如亲人、朋友、老师、同学、恋人什么的。

就这么听了他的汇报，直接让他去做。

前任上司手下，他已经算得力干将了，也没有这么……自主过。

肖天这些念头闪过，抉择也做出来了，以不变应万变，再大的案子也有规则可依，就按部里的规定来办。

第一步，联系T城舆监部把这家图像修复的店封起来。避免信息泄露，同时也是保护二位嫌疑人的安全。

毕竟他们现在拥有的，是目前舆监部最大案值之一的案件的赃物。

或许被害人一再强调的危害星球安全的信息就在这些照片里。

——

陶岫和麻确什么都不敢做了，他们不确定现在哪一步操作就会让自己刑上加刑。

更不敢出去，出去了店里这些东西怎么办，那还有八千张照片呢。

当人被动陷入断网处境时，人类还是有一些原始的事情可以做。

比如聊天。

也不能算聊天，陶岫推测麻确是个越紧张话越多的人，所以基本上是麻确单方面说话。

从这个店是因为他上公共大学的时候爱慕的女同学起的名字，到后来发现修复图片竟然可以给很多人带来超乎想象的价值。

“那姑娘拿着她过世多年的祖母的动态照片，就直接给我跪下了。”麻确回忆起来某位客户，看神情是暂时忘了自己的处境，“小陶你懂得吧，那瞬间她像是在我脸上看见她奶奶了！”

陶岫懂得。

这一冷门行业任何人都以为会被人工智能淘汰的，但竟然没有。

而且还能盈利。

就是因为，人类始终是活着的、胸腔中有心跳、血脉中有热量的物种。

或许人会被机械的、电子的、科技的产物迷惑，陷入其中失去思考。

但或早或晚，或长或短，都会有那种时刻。

那种想要开怀大笑、或者放声痛哭的时刻。

回忆、故去的人、失去的年华，最容易触发这种情绪。

所以修复照片和不知名古籍才会始终有这点市场。

而且麻确看起来不务正业，其实做的很不错。

他业务能力是过硬的。

不过当下陶岫想问另一个比较着急的问题，她本来想自己慢慢观察打听，但现在来不及了。

她问麻确：“麻老板，我看新闻上说，负责这个案件的是……星球舆情监测部。

可这位负责人凌女士，是华国的……华国和星球，有什么……区别吗？”

她本以为穿到了没有华国的平行时空，但刚才在新闻里看到那位凌女士一长串职务中特意提到的华国总部，她有种按耐不住的激动。

这个世界的国家，和她的世界相同吗。

麻确挠头：“我其实不太关注政治，哎，不过……华国和星球，没什么区别吧？也不对，星球上还是有其他国家的，但也不多，反正星球的事华国说了算，华国的事么……”

“还是华国说了算。”陶岫几乎是本能地，接话，努力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对吗？”

麻确点头：“有理，总结的非常有理。反正那些国家的人都想移民华国，想得美，虽然星球福利人人都有，可我们是最高的，而且出去旅游，或者以后跨星球旅居，都是华国的设施最好了。”

“生为华国人，真是我的幸运啊！”

麻确只是有感而发，陶岫却莫名地，放心了很多。

很多。

有很大概率，这个华国就是她的国家。

法律发展了这么多年，大家的日子越来越高，没道理法律是越来越不讲理的。

只要是华国，那……她是不是就算祖宗级别了？

她的血脉深处的思维方式，应该是非常本土、非常有利的！

如果在她的世界，不小心被犯罪分子连累了怎么办？

不对……

陶岫忽然醒悟过来，哪有被连累，反诈骗宣传那么大了，还会被骗？！

“麻老板。”陶岫惊觉自己差点陷入误区，“咱们是犯罪分子了对吧，犯罪没有被连累就无辜的说法吧？”

最多是情节较轻。

她不能在这硬等着。

而且，之前没有留意的事情现在也显得奇怪。

麻确没明白她的意思，她换了种思路问他：“咱们不是行业巨头，甚至只是很普通的小店，为什么犯罪分子要找我修复照片呢？”

别人或许以为这是随机。

可，她才来这个世界多久。

她不妄自菲薄，可也绝对有自知之明。她的修图技术可不太好，对方那天……

昨天早上，下了一阵雨，天灰蒙蒙的，那人打着伞进来，在自助机上下单了纸质照片修复。

全程，和她只有两句对话。

“你好，女士。”

“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

接下来的事，而不是照片就拜托你了。

所以，md被骗了。

“麻老板，咱们是不是有个行业公示，像我这样新入行的人，信息都在上边。”

麻老板点头，“这是行业规定啊。”

陶岫黑脸：“那我就不是被连累了，我是被针对了，他就是冲我来的。”

“啊？你和谁结仇了吗？”麻确也有点怕。

这仇人可有点大昂。

“不是结仇，是对方认为我太菜了，所以盯上了我。”陶岫冷笑，她从前一直是要争业务标兵的。

竟然！

有朝一日！

因为太菜了，而被犯罪分子选来骗。

陶岫深吸气，给麻确讲自己的思路：“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他不是为了修复照片，他是为了让照片泄露到网上。

所以他处心积虑，在咱们行业公示里找了个最新的新手，也就是我。”

麻确已经翻出了公示名单。

上个月入职的，工作经验0，有且只有陶岫一位。

空荡荡的表单几乎明晃晃地告诉嫌疑人：来啊，来找我啊，我、新人、好骗的！

麻确不明白了：“他费尽心思把照片偷出来，为什么不自己直接发到星网上呢？”

“因为偷盗罪比泄露**罪轻，起码这个案件中，轻。”八千张创始人的绝密照片，假设这个小偷最后被抓，他也可以辩称自己去偷盗财物，结果没想到拿出来是模糊不清的老照片。

就随手给了街边小店修复。

谁能想到啊，街边小店不专业，把照片泄露出去了。

这不是为了修照片，这就是为了找个背锅的。

陶岫打开光脑，麻确惊：“你干什么？你别犯傻啊！”

“我把他逮出来，问问他。”陶岫咽不下这口气。

谁被这种骗法，都咽不下这口气。

“店内人员请注意，断网封锁倒计时，三分钟。”

“T城舆情监测中心封锁令发送中，请查收。”

“封锁令展示时间，三分钟。”

“请离开光脑，封锁即时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