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后来,你在遇到纪之昼的地方守了一周,都没有守到对方。
看来这个小学生真的不打算要他的周记本了。那这个本子的归属权……应该在你手上了吧?
你没事就喜欢翻这本周记本看,每一篇周记都写得很有意思。
什么我家的电风扇身高1.88m,可能会在我半夜偷偷玩手机的时候吹冷风;什么我撒谎了以后让哥哥背锅啦……
你第一遍看的时候笑得肚子疼。
你第二遍看的时候依然笑得肚子疼。
直到你在某一个午后意识到这完全浮在字页之上的爱,才给纪之昼作文命题为父母却想要写哥哥的不审题加上理由。
爸爸妈妈要给孩子的爱,全都被他哥哥笨拙地给他了。
等你再一遍看的时候,取代笑容的竟然是羡慕和嫉妒。
于是,一本周记,神化了你的字典里,名为“哥哥”一词的释义。
***
“白沅言,这块手表是你偷的吗?”
记忆里老师的面容早已模糊,你却仍然记得那一天同学们的鄙夷,深深地延生出惧意。
“不是我!”你声嘶力竭,想要证明清白,“你们凭什么说是我偷的冉辉的表?!”
“白沅言,成绩好没有用,你得先会做人讲诚信。”他们说,“你以前考试作弊的事情都有很多同学来找我说过了,我都没有来找你……”
因为你有“前科”。
“冉辉的表大几百万呢,你身上那么多补丁。要是真让你偷到那块表,你不就有钱了吗?听说你爸之前吸/毒坐牢了……”
因为你有“动机”。
“我看到啦,白沅言中午的时候在冉辉座位上不知道干什么呢……我估计就是那时候偷的吧,这个该死的小偷。这种人凭什么跟我们一起来上学啊,出了学校也是社会的败类。”
因为对方有“人证”和“物证”。
你懂得了人言可畏。
你第一次动了杀机。
后来求救蔓延至其他的角落,你目睹了刘晓然被苏兴川等人的殴打。刘晓然在向你求救,你熟视无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道德不允许你的冷漠。
但是你的道德早已死亡。
毁灭的因子在你的心中被放大,你想,凭什么只有你蒙受折磨。
你时常午夜惊醒,后悔又开始让你喘不过气,矛盾在你的心中拉扯不清,直到退学通知书送到了你的手上。
“白沅言。没想到你还霸凌同学啊?如果刘晓然没有住院,没有全须全尾地说了,你是不是还想霸凌同学到毕业?你的父母就是这么教你仁义道德的吗?”
你像是觉得好笑,望向站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刘晓然:“真的吗?”
他的父母见状就要动手:“我们家晓晓都要被你逼死了!”
你捏紧了那张退学通知书,又问了一遍:“有证据吗?有证据证明,是我对他动的手吗?”
“我们有人证。”他们说。
他们的人证啊……
“老师,我亲眼看到是白沅言动的手。苏兴川也看到了。”冉辉如是说,“但是他后来又吓了我们一吓,说如果我们告知别人,就连带着我们一起打。”
等你走到校门口,又觉得不甘,中途折返之后,透过门扉,你听到了老师和家长的对话。
“哎呀,繁繁妈妈,金奖呀肯定是你们家繁繁的,像白沅言那种道德败坏的同学,怎么能拿金奖呢?”
你垂下了想要敲门的手。
却构想了一个庞大的计划。
一个和正义与公理对着干的计划。
***
第一个参与这个计划的人是你的养母。彼时你还没有想过要她的命,因而只是在她和别人常用的润滑油里放了半瓶的502胶水。
他们绝望的声音让你觉得痛快。
等你转头,看到放在柜子里珍藏的周记本时,又有些犹豫。它让你想起了曾经渴望爱意的自己。
你的世界里,“哥哥”一词的释义早已被扭曲,它开始是爱的至高点。只有想到这里的时候,你才有些许的后悔。
后悔自己将要踏上一条毁伤的死路。
冉辉你想杀,苏兴川你想杀,污蔑你的老师你想杀,刘晓然你更是想杀。
这些人里面最好动手的人是刘晓然。
于是你开始了你的第一次杀人计划,因为是长线作战,所以必须要小心又谨慎。
“是你啊……”刘晓然看着你,流下了眼泪,“对不起白沅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要污蔑你,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想再被他们打了……”
他就这样跪在你的身前,痛哭流涕:“我也没想过你竟然会被勒令退学,我真的,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但是,你看我被打的时候不也没有救我吗?你当时要是救我了就肯定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你握着匕首的手不断颤抖,听到房间门开的声音——
那里站着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姑娘,是刘晓然的青梅竹马。
叫余声。
她早已听完了全程,面色冷凝地接过你手里的匕首,像是被气笑了:“刘晓然你**是畜生吗?”她干脆利落地将匕首扎入刘晓然的左手,痛苦的尖叫不断刺激着你的耳膜。
余声说:“我帮你刺了,你还想要杀他吗?”
你沉默了。
说“算了”。
第一次杀人计划,宣告失败。而你大抵也无法再对刘晓然动手了。
算了。
***
你吸取第一次失败的经验,时间线却早已来到了高中,刘晓然离开了这座城市,你则开始计划着怎么混入正雅中学。
你又想,那个叫纪之昼的小孩,现在在读哪个年级。
“你想要入学的话,我可以帮你啊。”戴着小洋帽的白发少年说,“我完全可以帮你。”
你疑惑:“就算我没有参加中考,也可以吗?”
“这世界上99%的问题都可以靠钱来解决。”
转角咖啡厅里,宋亭闻朝他伸手,问他:“还有1%的问题,就是钱从哪里来。”
你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你有钱,却同样被欺凌不是吗?枯败的玫瑰。”
宋亭闻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这个问题的本质,我以为是我还不够有钱。”
你听懂了,但是又不想要听懂。你只是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荒谬得好懂。
你说:“我只觉得你们有钱人的咖啡,贵得好苦。真是花钱买罪受。”
——这是这个血腥故事的开头。
你找到了余声,找到了许濯,甚至还能联合更多的人。最讽刺的是,冉辉等人听到你的名字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
可能是在他们的印象里,你的未来早已是一片虚无了吧,所以即使他们再怎么对你,毁掉你的未来也好,毁掉你的前途也罢,你都可以被忘记在时间的尽头。
只有仇恨永垂不朽。
透过正雅中学的窗,你久久凝望着海岸边上的灯塔。宋亭闻说,他在这个冬天就会拥抱死亡。
你说你想死在那座灯塔上。
“为什么?有什么说法吗?”宋亭闻摸了摸下巴,有些好奇地问。
“我不是说过我以前捡到了一本周记本吗?”你指了指那座灯塔,回答他,“太阳每天都从那个海岸处升起,灯塔最上面是离白日最近的地方。”
“哦。”宋亭闻了然,“之昼对吧。但是怎么想,灯塔都不会是离白天最近的地方吧?”
你愣了一下,垂下眼睑。
这已经是你的认知里,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了。你去不了更远的远方。
“纪之昼。这名字还怪好听的。”宋亭闻评价了一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孩我也蛮想见一见的,可惜了。”
你说:“我也觉得。”
你猜此生大抵没有再见的机会,可惜你没有跟他做过自我介绍。你开始幻想,如果下辈子你的履历干干净净,能不能穿着没有补丁的新衣服,跟他打个招呼。
比如——
你好,我叫白沅言,取自屈原的《九歌·湘夫人》的“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很高兴认识你啊^^。
白沅言:故事鲜艳,可缘分太浅。
许濯:鲜艳是因为都是血吗。
宋亭闻:今天又……有戏份……了……
许濯:我靠,快来人救一下啊这个人已经半死不活了。
***
言对阿昼也不是喜欢了。更多的是一种对公平对爱意的渴望却不得的扭曲,因为一本周记而投射到阿昼的身上了。然后遇到阿昼的时候又是他还纯良的时候,所以还把阿昼看作是过去良善的锚点了。
但很难说真的没有纯粹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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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回忆·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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