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了！熄灯了！所有人上床睡觉！”

外面不知是谁拿着木棍敲打着铁栏杆，刺耳的声音透过门板在耳边响起。

一片漆黑的宿舍里，三个女生面面相觑。

熄灯之后不允许发出声音，不允许有任何光亮。所有人需要立马上床睡觉，保证充足的睡眠来面对第二天的课程。

校规中写的清清楚楚。

一过熄灯时间，宿舍楼的大门就会关上，在明天查寝之前，如果苏沅没办法回到宿舍，那她就会彻底被学校除名。

“现在怎么办？”荀梦根本不敢出声，只能用气声问道：“我们现在能出门吗？”

凌嫣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按住门把手一点点下压。

在屏气凝神的环境之中，她们成功的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咔哒声。

可以开！

凌嫣猛地回头。

几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之中震惊地对视了一眼。

早上她们从床上醒来之后，在正式进入剧情之前，门锁明明是打不开的。但现在，这扇门却被如此轻而易举地拧开了。

这代表着学生们夜晚是可以自由出入寝室的。

可校规上明明写着22:30关闭宿舍门，如果宿舍大门被关上了，那寝室门能开的意义又在哪儿？

来不及细想，走廊里已经传来了声音。

“现在开始查寝！所有人全都上床睡觉！要是被我发现谁还在偷偷写作业，明天就通知家长把你接走！”

凌嫣一个机灵，飞快绕过了床下的桌子，爬上了床。

三个人动作飞速，谁都没有一句废话，只有破旧的床板发出吱呀的声音。

荀梦也顾不上惦记那床是早上怪物们躺过的，她飞快把床单往身上一盖，把自己直挺挺地躺成了一具活尸。

进来了。

门锁划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潮湿的腐臭气息随着走廊里的风一起刮了进来，心跳几乎就在一瞬间失速。

三个女孩子都不约而同地想起早上曾经见过的那个场景。

挂在骨架上的碎肉，蠕动着又落下来。

现在这个怪物就站在她们宿舍里，甚至正在掀开她们的帘子。

沙沙沙。

是笔划过本子发出的声音。

坚硬的骨头和地面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凌嫣压抑着自己飞快跳动的心脏，眼皮也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最后一个了。

“老师”停在了苏沅的床前。

“嗯？”一个很轻的疑问声传进了耳朵里。

有条不紊的查寝动作一下变得快了起来。

黑暗之中有人按响了通话器。

“403寝有人夜不归宿！”

.

进入熄灯时间后，校史馆里的疯狂追逐游戏终于停止了。

就像苏沅说的一样，这游戏突然换了一种玩法。那些疯狂抢夺学生证的“物品”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一个个形态可怖的无脸人。

他们脸上都有着如出一辙的麻木与冷漠，虽然看起来跟普通人没有两样，但那眼睛里分明是没有眼白的，只余一片漆黑。

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潭，多看两眼就会陷进去。

“它们在往安全屋里集中。”

成列室的角落里，两个人蜷缩着蹲在一起。

苏沅躲在庄肃的身后，眼泪汪汪的把衣服的下摆撕成布条，绑在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掌上。

贴上手掌的一瞬间，白色的布料被瞬间浸透。苏沅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真是太特么疼了！

庄肃：“还行吗？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跟过去看看。”

“没事，就是掉了一层皮而已。”

还在啪嗒啪嗒掉眼泪的女生哽咽开口，她用没受伤的手背抹掉眼泪，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

“走，如果我猜的没错，所有的怪物应该都集中到安全屋了。”

两个人一路尾随在怪物的后面。庄肃拿着那柄戒尺在前面开路，苏沅跟在他的后面。

一只手推开了校史馆厚重的大门，入目的一幕却让男生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苏沅从他的手臂下面探出半颗脑袋来。

房间仍然是那个六边形的房间，但整个屋子里的光线却不知道比刚刚明亮了多少。

好几个仿佛探照灯一样的大灯在头顶亮着，正中间的高台上也并不是空无一物，而是被放入了一个红色证书一样的物品。

围绕着中间的高台，无数的桌椅整齐地摆放着，每一个怪物都坐在一张课桌前，面无表情地埋头写着。

屋子里无比安静，只有蚕食桑叶般的沙沙声交叠得响着，听起来无比渗人。

这是在……考试？

庄肃垂眸看了一眼臂弯里的女孩子。

只见苏沅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很快一矮身，直接从他手臂下面钻了过去。

“！”庄肃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苏沅：“？”

庄肃往她受伤的手掌上看了一眼。

“……”苏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

苏沅的声音轻得只剩气声：“他们不会离开桌子。”

庄肃皱起眉头，松开了手。

女生朝他笑了一下，转身往那些课桌边走去。

庄肃垂眸思考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果然。

苏沅从无数的桌边走过。

她低头看了看这些怪物们笔下的作业。

内容大同小异，答案也如出一辙。

七八张试卷。

还真是舍得布置。

现实里的学生们做不完的作业，在里世界的校史馆里却有人在帮着他们做。

当然，这作业完成的也有代价。

比如早上挂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怪物。

对啊，如果这里的桌子代表了每一个帮学生写作业的灵魂，那昨天帮她写作业并且打算代替她的……

“陶颖，小心！”

什么？

苏沅被身后猛然传来的力道推到在地上，她努力控制着身体，却还是不免撞倒了一张桌子。

完了！

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瞬间开始疯狂跳动，身体里分泌的肾上腺素冲了上来。

苏沅几乎是凭着条件反射往旁边滚倒。

下一秒，她就一个东西狠狠压住了。

那东西的手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斩断了一般，那双漆黑的瞳孔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救命！！！”

“放我出去！！！”

“我愿意学习！我愿意学习！！”

“我是学的最好的，让我活！我想……”

爆炸一样的尖啸声充满了大脑，苏沅只是恍惚了一瞬，就感觉自己被猛地推了一把。

她再一次重重跌在地上。

冰凉的触感和火辣辣地疼痛交叠着刺激着她的神经，苏沅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出现在她的面前。

猩红发臭的血正一滴一滴地从她的眼眶中滴下来，砸在苏沅的脸上。

苏沅被吓得整个人蹭着往后蹭了一步。

她死死地捂住嘴巴，这才没有叫出声来。

“姐姐，你是新来的吗？”

新来的，什么新来的，新来哪里？她刚刚不还在校史馆里吗？

那个满脸留着血泪的女生好奇又亲昵地凑了上来。

苏沅火速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为狭小逼仄的空间，里面满满当当地挤着各种各样的“人”。

他们有些在尖叫，有些在疯狂地抓挠自己的头皮，有些则神经质一般扣着自己的手指。

“是你吗？是你抢走了我的升学名额是不是？”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次就差一分！就差一分！该死！肯定有人作弊了。对！肯定有人作弊！”

“去死！去死！去死！”

什么？什么东西……

苏沅指尖往口袋里摸了一下，却只摸到了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

她的学生证呢？

“姐姐，你疼吗？我好疼啊，马上要发今天的&*g%^*，你等会&*n&*y，我不想在这里受罪了。”

咕噜。

诡异的水声响了起来。

咕噜。

苏沅低头看了过去。

这声音不是从别处传过来的，而是从她自己身上传过来的。

她的内脏破了。

无数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流出来。混杂在一起。

这是她自己。

“陶颖！”

谁？

她叫什么？

她叫陶颖吗？

被怪物牢牢压住的女孩子突然往上一挥手，从被她牢牢握在手里的学生证从无脸怪的脖子上划了过去，压住她的怪物像是被刀片划破的气球一样，脑袋咻得一下漏了气。

苏沅像是刚刚陷入窒息的濒死之人一样，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有些空洞无神的眼睛里终于多了一些属于人类的神采。

在重新获得身体控制权的那一刻，她几乎条件反射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没有伤口，也没有源源不断的血。

她活过来了。

.

“我知道这个学校的秘密了。”

苏沅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受伤的手吃不上劲，被血液濡湿的衣料在地上留下了一滩刺眼的红。

庄肃在旁边用力地用手里的戒尺把刚刚压住苏沅的无脸人压在地上。

学生证对无脸人的伤害到底有限，哪怕是刚刚被苏沅用尽全力划了一下，那无脸人的脑袋仅仅在几秒钟之内就恢复了原样。

它虽然被庄肃压在地上，但那双黑漆漆没有丝毫亮光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苏沅，像深渊里伺机而动的怪物。

苏沅终于喘匀了气，她弯腰扶起了被她撞到的那张桌子，随手拎了一张试卷往那个无脸人头上一盖。

刚刚还在不断挣扎的无脸人顿时安静下来，它像是一个被发条卡住的机器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无声无息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这个机器里突然掉出来的零件又被重新插了回去，加入了整个机器的正常运转。

在这整个过程中，房间里那些埋头写着作业的无脸人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只是无比机械地继续答着桌上的试卷。

庄肃：“……”

苏沅垂眸看了一眼被自己死死捏在手里的学生证，脸上露出了无比嘲讽的笑容。

真是好一个高考机器生产厂。

“这里的每一个怪物都曾经是学生。”

“什么？”被无数个展品围攻都神情淡漠的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略显讶异的表情。

庄肃条件反射地扭头去看身边的这个女生。

她现在的形象已经无比狼狈。被汗浸湿的头发贴在脸颊的两侧，身上红白相间的校服下摆被歪歪扭扭地撕开了一长条。

她抱住受伤的那只手，看向这个巨大的空间。

明明是一张温良可爱的脸，但此时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却含着愤怒的冷意。

她指着这里的每一张桌子。

“这是个六个学校组成的高考机器生产厂。不合格的机器被送厂返修，而这里就是那个专门的返修点。”

“不愿意学的，天赋不足的，没办法考上重点大学的，全都会以同一种方式集中在这里。他们是被筛选机制淘汰掉的人，是不合格的机器。”

“所以，没人爱他们，没人心疼他们。他们只能在这里不断地学，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机器，争取一个从这个地狱里爬出去的机会。”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当□□都消失，当精神永远处于牢笼，你会选择在痛苦之中受尽折磨，还是选择抓住唯一渺茫的光？

“所以我们手里的学生证就是他们爬出去的机会？”

“是。”

“如果七天之内，学生证上的分数被扣完，我们也会被关到这里吗?”

“是。这个副本的持续时间是七天，七天之后，会有一场大型模拟考试，参加完模拟考试的学生会前往高考的考场。”

所以学生守则上只写着要参加模拟考试。但却没人写到参加完模拟考试之后会如何。

违反学校规则的人不会死，考不出好成绩的学生也不会死，校纪校规上出现最多的一个词是【学生处】。

那明明是教育学生的地方，但连接的却是校史馆这个地狱。

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被训练好的旧灵魂离开，新的灵魂进厂返修。

每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都会是最完美的机器。

庄肃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遵守规则，在模拟考考出好成绩，就可以顺利度过这个副本。”

“是。”

“那如果成绩不好呢？”

“会有作弊的手段。”

“作弊？”

“比如你手上的教鞭。”

既然游戏存在规则，就不会完全没有通关方法。

学得好的人，当然天然掌握过关优势，但学得不好的，也会拥有一样的通关机会。

这才是好游戏。

“绝对的实力可以给你带来一定程度自由，这是我学生时代就悟出的道理。”

“所以？”

“所以我从来不是个守规矩的学生。”

以前不是，现在当然也不是。

“你想怎么做？”

站在灯光下的女生回过头来，突然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小时候，有没有一个炸学校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