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自己很奇怪。但梦境中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虞白现在就在以这个角度看自己——他正漂浮在殡仪馆的操作间半空，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桌上的电子表显示的时间是2095.5.17 23:47。

梦境中的虞白正身着操作服、戴着口罩处理贺卓雀的尸体。安静的空间里，金属工具碰撞的声音格外明显，显得有些瘆人。

清洁皮肤、缝合伤口、涂粉底、画腮红……所有的操作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半空中的虞白渐渐放松下来——这似乎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记忆回放。他此时更关心的，是自己最后听到了007说的【同化完毕】……

然而就在这时，跳闸声突兀地响起，操作间的灯光突然熄灭，周遭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虞白一时被这个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冷汗“唰”的一下就从额头渗出——

停电了？！他怎么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一段经历？！

就在这时，灯又突然亮起来了，白光刺的虞白眯起了眼睛——然而他根本没意识到，如果是在梦境中的意识，又怎么会被灯光影响视力呢？

他下意识偏头，看清了电子表上的时间——5月18日，0:01。

待视力恢复，他又低头向下看去，然而看清下面的情形后，又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贺卓雀已经支起上半身坐了起来，正面对面地和“虞白”说着话！

虞白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拼命低头想听清那两个人在说什么，但依然于事无补。

被拖进《人类精神再就业计划》前最后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炸响——

那时，朝自己笑的尸体……

分明就长着贺卓雀的脸！

然而下一秒，虞白就睁开了眼睛，正对上贺卓雀淡漠乌黑的丹凤眼。

虞白的心脏“咚咚咚”地跳着，此刻看到贺卓雀只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恐惧。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沙哑着嗓子问：“你到底和我……”

“……某种程度上，算是老相识。”贺卓雀平静地陈述事实，指向旁边的少年丧尸王：“二楼的BOSS，凌灵漆。”

“……凌灵漆？”虞白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应该是被这个丧尸王耍了。

“你之前一直在装神弄鬼？！”他气结，随即反应过来凌灵漆还真就是鬼，做本职工作而已。

更气了。

一想到自己被骗得团团转，虞白还是气不打一处来。然而他还是太文明了，“你你你”半天也张不开嘴骂凌灵漆。

毕竟这丧尸王的形象看起来也就14、5岁，说的太难听让人心里过意不去。

贺卓雀看虞白这副憋屈的样子有点好笑。虽说凌灵漆面嫩，但内里可是个实打实的鬼王——“凶尸美容院”在他的镇守下，愣是自开服以来就没有通关的。

凌灵漆身上黑色的小西服已经破破烂烂的了，此刻他也已经筋疲力尽，生无可恋坐在地上任由虞白在一旁跳脚——贺卓雀用道具绳子把他反手捆住了。

他被吵得头疼，索性闭目养神，继续操心自己劳务合同的事。

也不知道贺卓雀靠不靠谱……

就在凌灵漆以为虞白不会采取什么行动后，脸颊处突然一阵发痒。

他睁眼一看，虞白竟然在用“诅咒系列”的眼线液笔在他脸上画王八！！！

凌灵漆：……

他额上青筋乱跳：“你干什么？！”

而此刻弹幕上也充满快活的空气：

【救……虞白画的还挺好】

【最新情报，他是A大美院学油画的】

【？？？我以为他是学殡葬的】

【美术生就业新方向……】

“我只是很好奇，”虞白手上动作不停，开始画第二只王八，“你就是设定里的那个仿生人对吧？”

凌灵漆无奈点头。

虞白这人怎么净关注些细枝末节。心细是好，但副本设定不能全当真好吧……虽说那里面可能有通关线索。

虞白神色如常地瞥了瞥凌灵漆的下巴——青白的皮肤光洁平整，并没有伪装成“熬夜痘”的自毁按钮。

凌灵漆知道他在想什么，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当然是隐藏起来了——这么明显的弱点我当然不会露出来。”

虞白一时语塞，心说战术逻辑这么简单粗暴，这鬼王还真是苟得可以……凌灵漆说的确实没有问题。那个自毁按钮是他最明显的弱点，最开始，自己也是打算从那里入手击败这位丧尸王的……

然而凌灵漆压根就不按常理出牌——光知道弱点有什么用，反正他也不现身。

凌灵漆不属于战斗型的BOSS，他是个头脑派，玩战术的。

如果这次没有贺卓雀，虞白恐怕根本就没有胜算——他从进入这个副本开始就在被凌灵漆戏弄。

可是，贺卓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虞白悄悄斜眼看向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贺卓雀，他的俊脸和刚才噩梦中的脸重叠——他真的是在帮自己吗？

虞白下意识地皱眉，这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

很明显，贺卓雀和自己进入游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很可能就是把自己拉进游戏的罪魁祸首。

【叮咚~】空气中突然想起欢快的电子女声，是货真价实的系统，【恭喜玩家虞白，等级1升级至等级6！】

【恭喜获得“捕获丧尸王”成就】

【通关副本“凶尸美容院”，获得“首次通关”成就！】

【副本完成度：#@#￥%……哔……】系统卡壳，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放弃了计算这个被贺卓雀严重影响的数值，转而宣布：

【——恭喜玩家虞白获得称号“最佳美容师”，奖励积分30000！】

【通关奖励：B级道具“诅咒系列”化妆工具，附赠工具箱！】

【获得专属被动技能：“入殓师的尊严”，在副本中对尸体类BOSS伤害 100%；

“防腐直觉”，自动识别副本死亡陷阱！】

弹幕“哇”声一片：

【我承认我酸了，真不愧是第一个过副本的，这奖励技能也太丰富了！！！】

【开挂了这是，那个“丧尸闺蜜团”召唤就够劲了，现在又加俩被动】

【大腿啊，让我下副本遇到虞白吧……】

【大腿 1，但估计以他这升级速度我俩遇上的可能性不大】

虞白这才注意到自己可以调出面板——手指虚空下拉，就能看到蓝色的各项人物数据；手指向左滑动，还能打开工具箱看自己获得的道具——系统刚奖励的“诅咒系列”化妆工具就在储物槽里。

而那30000积分旁边还有个金币造型，估计在这里积分和钱是可以兑换的。

他用手指拖动化妆箱的图标，下一秒就有无数像素块组合成一个沉甸甸的化妆箱——正是他在“凶尸美容院”中使用的那个。

虞白不禁挑眉，这操作、还有像素块……这是个电子游戏？

如果是做出来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这里面的一切都是数据？

可如果是这样，自己又怎么会进入游戏呢？

难道自己也是数据吗？

然而还不等他想明白，眼前的景象就开始旋转起来，逐渐模糊成光影碎片。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拉力拖着他的后背，将他抽出了副本……

转眼间，他就已经脱离了阴森的美容院，来到某个城市。

城市街道车水马龙，和现实世界的繁华都市无异：

马路上悬浮车贴地飞行，楼上LED屏上播放着全息广告，来往行人……他们并没有盯着自己的全息通讯器屏幕，而是整齐地盯着某块屏幕——

虞白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原来是某块LED屏幕上正在重播他的通关奖励，路人都被系统壕无人性给的新人豪华大礼包震惊了。

虞白：……

凌灵漆在一旁突然出声，阴恻恻地鼻子出气，吓了他一跳：“哇！看看我发现了什么？新人王耶！”

路人的好奇心被点燃，纷纷循声看了过来，并举起通讯器拍照，甚至有几个走过来想和他组队。

虞白：？？？

说时迟那时快，他转过身拔腿就跑，完全没注意自己这是在陌生的地方。

虞白边跑边在心里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凌灵漆那个小兔崽子！

不过他不是BOSS吗？到底为什么可以出来啊？！

虞白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七拐八拐像个无头苍蝇，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直到确认甩掉了身后的狂热的“追兵”，他才停了下来，扶着膝盖喘粗气。

他一边休息，一边打量起周遭的环境——也不知道是跑到了哪个小巷子。

这附近民居比较多，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就像现实世界的老楼，连街角绿色的垃圾箱都——

想到这儿，虞白后背上突然起了一层冷汗……

这个城市，是不是和自己生活的现实世界有点太像了？！

明明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里的城市，瞎跑了这么久居然没遇到死胡同！

这时，在虞白看不见的身后黑暗中，正轻缓地伸出一双手。

苍白冰凉的手。

“当啷——”

不远处，风吹落了垃圾箱最上面的那个易拉罐。

而巷里，再看不见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