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味，虞白下意识眯起了了眼睛。

他被刚才那双手倒拎着衣领扔到柔软的沙发上，环视周遭：虽然光线很阴暗，但架子上一排排亮晶晶的酒瓶仍昭示着这里是一家酒吧——木质装修。

“呦，大红人儿，终于见到你了。”脆生生的少女音从背后传来。

虞白闻声赶紧回头，看见一位元气大眼萌妹正站在沙发后面，穿着白T裇和俏皮的牛仔背带裤。

她手里的终端屏幕正滚动播放着虞白通关结算的画面，系统不断重复着“奖励……奖励……”

见虞白醒了，她绕过沙发走过来，而虞白这才看清——

她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巨型登山包。那个黑色双肩包和她苗条的身体完全不成比例，有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喜感。

她摘下包，低头翻来翻去掏出一副黑银相间的耳机，递给虞白：“喏，专门去给你拿的。”

虞白瘫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接过，耳机上还画着标志性的骷髅图案——确实是他的。

“你……”他把耳机戴到脖子上，拧起眉头，刚才就是这小姑娘把自己拖进来的？

虞白想到刚才那双手的触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小姑娘面色红润，唇红齿白，看上去气血很足，很难想象会有一双冰凉的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贺卓雀说你去哪都戴着这东西——”凌灵芭看了眼挂上耳机的虞白，随后收起那个大包，把它扔到了沙发上，随后自己也大喇喇地坐进了沙发里，“对了，他们呢？”

他疑惑道：“谁？贺卓雀？”

看着她大马金刀的坐姿，心说就算是穿着牛仔裤这坐姿也委实有点太豪放了，像个山大王。

见自来熟的小姑娘点头，他又老老实实答道：“不知道。”

“行吧……那凌灵漆呢？”凌灵芭撇撇嘴，继续摆弄通讯器，看来也不担心，“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凌灵芭，凌灵漆是我龙凤胎哥哥。”

“什么？！”虞白惊讶的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面色红润的凌灵芭，脑中又浮现出凌灵漆那张阴郁的死人脸……

凌灵芭了然地看了他一眼，从大黑包翻出了一个破旧的蓝色工牌。

工牌里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凌灵芭证件照。

虞白凑近看过去：

【姓名：凌灵芭】

【身份：丧尸女王】

【职务：副本“冥婚照相馆”BOSS】

蓝色工牌的最下面印着一行小字：【人类精神再就业计划】，底框上是一个小小的地球logo。

虞白顿时感觉一言难尽，槽点太多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那你……”他指了指脸颊，“化妆了？”

凌灵芭得意地抱臂点头：“那当然。”

“这个腮红膏啊——”一说起化妆她就特别来劲，从背包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是超火的‘骨灰粉’哦，血红书上都说这个颜色超有活人感的。”

虞白：……

那，刚才凌灵芭手那么凉就说的过去了。

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随着门再次关上的“叮铃”声，仔细分辨，不难听出有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走进酒吧。

虞白回过头去看，是贺卓雀和凌灵漆进来了。

贺卓雀看着虞白脖子上的耳机，挑了挑眉：“戴上了？”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吧台后，拿下架子上的一瓶威士忌，又拿出个冰杯给自己倒了一点。

虞白的感觉很不好，贺卓雀显然非常了解自己，连自己习惯戴耳机这样的小事都知道，但这十分不正常，他们明明是陌生人……

他脑海中又闪过之前那个梦境的碎片：电子钟、殡仪馆、说话的尸体。

“这里是哪？”虞白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凌灵芭工牌上的地球logo——贺卓雀生前戴着的工牌上，也有个这样的logo。

“镜都，《人类精神再就业计划》的玩家休息点。”贺卓雀抿了口威士忌，“至于这间酒吧——”

他拿出一张纸巾，一角印着【神经元酒馆】几个字：

“偶尔会有玩家来喝一杯。”

虞白仍然满腹疑问，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儿……和现实世界……一样？”

相似的科技、熟悉的街景……除了副本，这儿简直跟他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安宁市没什么不同，就连凌灵芭的工牌都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不一样，但差不多——”贺卓雀笑笑，摇晃着那杯琥珀色的酒液，“其实是镜子里的世界，这两个世界互为镜像。”

他用指节敲了敲杯壁：“至于镜面——”

虞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不会是那家殡仪馆吧？”

“聪明。”贺卓雀赞赏地打了个响指。

虞白不禁皱起眉头：“那你把我弄进来做什么？”

一杯冰啤酒忽然隔空飘来，稳稳地放在了虞白面前的矮几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咚”声。

冷凝的水珠沿着杯壁滑下。

“精酿诶——”凌灵芭看着那一大杯金灿灿的液体，转过身去看吧台后的贺卓雀，“这个时间就开始喝酒了吗？”

“欢迎会，”贺卓雀笑笑，回身看向不远处的阴郁少年，“凌灵漆，叫个火锅外卖。”

虞白皱了皱眉头，知道贺卓雀是不会正面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了。

说完全不失望是假的，但他还是有些意外，一方面震惊于游戏世界的真相，另一方面吃惊于贺卓雀的坦白。

他告诉自己的，比预想的要多。

贺卓雀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好笑地出声：“我为什么要隐瞒你？这点情报你自己也能查出来。”

“再说——”他突然凑近，镜片在昏暗的光线中折射微弱的光，“——我们不是盟友吗。”

虞白下意识地攥紧耳机，后退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贺卓雀微微低头凝视他的动作，眼神有转瞬即逝的落寞，随即又恢复如常。

“你是说游戏是里世界，是表世界的黑暗扭曲版本？”虞白侧目看向凌氏兄妹，丧尸的确是超自然生物，但在各国文艺作品中都挺常见的。

“不完全是……”贺卓雀眨眨眼，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这里的一部分规则和表世界重叠。”

虞白愣了一下，随机就明白了贺卓雀的意思：如果规则逻辑完全崩坏的话，那他之前在副本“凶尸美容院”里，将现实世界中的心理学用在“怨灵美容心理学”上的操作，是完全行不通的。

也就是说，这个游戏世界……还怪讲理的。

这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个和他逻辑一致的、普通人类。

联想到连接两个世界的“镜面”就在殡仪馆……莫非这个游戏世界的大BOSS是……殡仪馆馆长？

虞白开始想象馆长挺着啤酒肚，穿着黑斗篷反派套装“桀桀桀”狞笑的画面。

虞白：……

风铃声响起，凌灵漆走了过去，淋了两大袋外卖过来。

【神经元酒馆】里面的厨具相当丰富，贺卓雀显然长时间在这里生活。

火锅很快就张罗上了，一红一白的鸳鸯锅沸腾，酒吧里肉香四溢，热气氤氲。

凌灵芭擦掉口红，露出了青灰干瘪的嘴唇，虎牙撕咬肉片时的动作狠厉得像是撕碎人的皮肉。

杏眼桃腮的真·女鬼。

虞白默默把夹起的牛肉片放下：……

他是真的很好奇，贺卓雀到底是怎么把副本BOSS拐出来的？

“想知道？”贺卓雀隔着热气向虞白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淡漠的凤眼显得柔和了许多。

虞白一时有点恍惚：这家伙人不人鬼不鬼的，但确实是好看啊。可对自己就像有读心术似的，太吓人……

贺卓雀从工具箱中拿出一副银色的机械键盘，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随着他的动作，空中浮现出一行行银色的代码。

“我的本职工作可是程序员——”贺卓雀习惯性地拉长尾音，“我……”

“……你改了副本的代码？！”虞白倒吸一口凉气，“你压根就不是什么BOSS！你是游戏BUG才对！”

“聪明。”贺卓雀笑着评价，打了个响指收起【逻辑键盘】，“游戏官方拿我没办法，只能派‘回收程序’来清理我。”

许一诺，虞白恍然大悟，难怪她那么强力，原来是“回收程序”。

贺卓雀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只青色的千纸鹤，纸鹤身子上带着银色字迹：凌灵漆。

“这是我的‘非法纪念品’，【故障千纸鹤】。”贺卓雀用手戳了戳纸鹤的脑袋，那东西竟颤颤巍巍地鼓起身子，以一种扭曲的姿态飞了起来，“里面存着BOSS的原始代码片段。”

他站起身朝凌灵漆走过去，那只飞起来的千纸鹤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悄然贴在了凌灵漆袖子下面——如果不是特别留意，根本就发现不了。

“这样副本BOSS就会被识别成‘可携带道具’，”贺卓雀重新回到座位坐下，气定神闲地夹了片牛肉，“我就能把TA装进工具箱。”

虞白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夹菜——刚才贺卓雀把【故障千纸鹤】的用法完完全全地给自己演示了一遍。

也就是说，贺卓雀把他身上一个很大的秘密，透露给了自己。

但这秘密要是泄露出去，恐怕自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笑话，凌灵漆、凌灵芭可都有一段原始代码在贺卓雀手里攥着，难道不就是把柄吗？！

他俩不可能说出去的！

虞白脸都绿了，他不想知道这个秘密，紧急撤回一个问题行吗？

“叮铃~”

风铃响起，来人带进一股焦糖黄油的甜香。

“吃火锅啊——”许一诺开口，藕荷色油纸伞握在手上，“加两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