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三秋一个人挖了三个坑,一口大气没喘。
钟止挖了十分钟原地瘫倒,一个人流了三个人的汗,决心出游戏就去报个锻炼体力的健身班什么的。
他还试图约小白一起:“你体力怎么样?游戏里体力还是挺重要的,关键时候起码能逃命。”
小白:“腹肌看吗?”
钟止:“我和你谈生死存亡你和我讲风月是吧?——看。”
他笑成一枝盛放的白月春梨,多情和温柔馥郁地蕴在声音里:“钟止,都可以,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钟止怔住片刻,笑了起来。
他心里已然照彻,无论对方答应什么,在重新轮转的第三个循环中,彼此都不再记得。
无非是落日前最后的绮丽罢了。
白昼甫至,乔悟就催着穆三秋进行勘探。他们因周庐的舍命相助而凝聚一心,又因她的离去而涣成散沙,人心的因果,和这个奇怪游戏的逻辑一样,未曾止息地运作着。
仅剩的四人,在苍茫浩渺的荒原中,麻木地操作各自的仪器,再次从一片土坑中刨出了新的光芒。
钟止活动着酸痛的胳膊,从矿石中抽出新的信笺。
他摊开笔记本,先大略扫了一遍,准备边读边记录进本子。但看到后面,钟止的表情忽然变得糟糕起来。
“怎么了?”小白和穆三秋齐声问。
钟止无视了两人,开始埋头飞速誊抄着信笺。
“你倒是念啊!”乔悟看他无视众人的态度,急切地站起来,甚至有些狂躁地推了钟止一把,“你念啊!卖什么关子啊!”
小白冷着脸揪住了乔悟的领子,锐利的眸光渗出寒意。
“都住手!还嫌不够乱是吗!”穆三秋沉声呵斥了几人。
钟止潦草记录的手未停,声音和手速不相上下,犹如打字机般咔哒出几个简明扼要的词句:“天文死于车辆损毁,要先记录!”
乔悟睁大了双眼。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实在经不起丁点刺激。他其实心如明镜,信笺里天文学家的死法并不代表自己的死法,但听到登时如坠冰窖。
他有点疯癫地劝道:“那我们快下车啊……快下车啊!车不是要毁了吗!”
最后几乎是目眦欲裂地嘶吼了起来。
所有人都发现了,随着进度的深入,那种“危机”降临便更加紧迫。几乎是咬着勘探结束的尾巴在吞噬众人的生命。
钟止还没记完,笔忽然随着颠簸,深深在纸张上划破出一个心电图似的折痕。
真他妈是说什么来什么。
小凯那带着哭腔的、令人头痛的声音再次响起:“呜呜呜,各位,我们的车好像陷进沙地里了,还得请各位帮忙下车推一下…”
小白手已经放在钟止胳膊下了,好像随时要拎起他跑路似的,听见是沙陷,倒有点放也不是、抓也不是。
“我在为最坏的打算留个记录…不明白你们在闹腾什么!”钟止被队友的一团乱象惹怒了,冷着脸先跳下了车。
穆三秋叹了一声,招呼着下车推车。
乔悟和钟止小白生了嫌隙,无论如何都不愿和他俩合作,穆三秋只好安排他和自己一组。
钟止顾及着小白的手伤,主动打申请去了车尾,方便用力。乔悟忌惮地看了他们两眼,绕着走到了车头,和穆三秋分别推着两侧,帮驾驶座的NPC擎动前轮。
向后走的几步路功夫,就已经能感受到沙地与黄土地的不同触感,脚下绵软而塌陷,令人不安。
随着小凯启动发动机的声音,车轮飞快的在沙涡中转动着,他低头看了两眼,幻觉似的,仿佛看见沙子在波诡云谲地流动着。
“钟止,抓紧。”小白出声提醒他,示意他抓住勘探车尾部的把手。
钟止点点头,说了句你也是。
几人喊着口号推了四五把,车依然被困在原地。体力不太好的钟止满头大汗,紧紧扶着车的右后尾喘气。
乔悟在他的斜对角,离钟止最远,在一阵莫名吹起的飘忽轻风中,他忽然听见乔悟高亢起来的几句呼叫,却辨识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钟止直觉有一丝违和,但注意力被那声呼喊吸引了。
小白也听见了乔悟的声音,他后退几步,在车身同侧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钟止看见小白的瞳孔瞬间紧缩了起来,那双总是冷淡平和的弯月露出了失控的诧异和漆黑的恐惧!
夜色的犬齿一点一点将他的眸光咬碎殆尽,犹如一场残忍的月全食。
漫天的沙暴在小白转头对视的片刻席卷了天地!
那缕轻风,原来是送葬的预告。这犹如死去的幻境,唯有风化的黄土和棺口似的深空,何来自然的翕动呢。
脚下的沙在瞬息同步被按下了启动键,涡轮式地搅碎了脚下容人的坚硬之处,天塌地陷间,除了勘探车岿然不动,四人几乎被沙陷所吞噬。
地下未知的巨大吸力隔着沙形成一只攫取的大手,拉着所有沙流触及的肢体同堕地狱,要他们和那些永不见天日的白色光芒共化白骨,沦为失落的灵魂碎片。
钟止正不可抗地向深坑中坠落——
风沙让他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法诉说任何,但轰鸣的气流反而更令他思绪清明。他更痛苦的直面即将迎来的死亡与离别:双手都无法抗衡的风暴,单手与死亡无异。
剧烈的沙暴犹如碎裂的刀光,划破他的眼,无法坠落成圆满的剔透液体飘散在风中。在割破的水光中,他看见小白的指尖离开了车身,瞬间被卷入风沙之中!
钟止毫无任何犹豫地放开了手,追着他悲戚的微笑一同坠落。
像余晖投入地平线,换皓月升起。
短暂的沙暴结束了,对她来说却像整个人生般漫长。
穆三秋浑身发软,从浅浅的软沙中拔出半个脚掌,即使落在安全而坚硬的平地上,仍心有余悸地紧抓着车身。
小凯从另半个窗户中探出头,兴奋地朝她喊:“呜呼!我们出来了!大家——”
那兴奋在他环视周围后戛然而止。
辽远的橙色旷野上,只剩穆三秋一个人。
她万念俱灰地松开了手。
冰冷的暖色光辉投在她身上,拉出一个异常窄长的影子。漆黑的影子中如蕴幻象,流转着巨大天幕同色的绝望深蓝,她整个人形成了和荒原同质般的微缩乾坤。
她终于崩溃,蹲在掩埋了她所有队友的黄土上肆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穆三秋哭够了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刀,她几乎要果决地把利刃戳进自己脖子时,面前的隆起的沙丘动了起来。柔软的沙堆中坐起了一个和她同样穿着勘探服的背影。
“……钟止?!”
真可笑啊,自己还活着。钟止讽刺地笑出了声。
他的猜测错了。
反而是小白用生命,验证了另一种关于生的猜测。
穆三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扶起钟止,她喜极而泣:“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她却没拽动钟止,他手上紧紧握着深处掩埋的什么东西。
拂开覆盖住他半个胳膊的层层沉沙,发现钟止紧紧握着一只手,岫玉清竹般的修长骨节,死物似的置在锦缎细沙上。
为了安抚仅存的队友,也为了继承身份铭牌,穆三秋重新拿来盾牌,顺着那只手,挖出来了小白的整个尸体。
或许游戏也要垂怜美人几分,他连死状都平和完整。
钟止拂开他面孔上的几缕烟沙。
蓄满情绪的铅色潭水溢出无声的悼词,正落在美人胸口的白玫瑰上,凝成第二粒剔透的晨露。
“走吧钟止,下个循环还会再见的。”
钟止点点头,从穆三秋的口袋里顺走了刀,等穆三秋站起来去挖乔悟的尸体时,他迅速地弹开刀刃,顺着尸体脆弱柔软的脖颈割了起来。
“钟止你——”敏锐地听见刀刃声,穆三秋震惊地回望钟止。
他冷彻的脸溅上了一道血,平静得死寂,只有不停跌坠的眼泪在血痕中冲出的一道泛红河床,反复流淌过即将干涸的思念。
他捧着阖眼的冷月起身,踏上新的旅途。
穆三秋随性地靠着车窗,看着掌中两个失去归属的铭牌,平淡而荒芜地晃着听响。
重新启程后,钟止的状态正常了不少,正把之前潦草简要的笔记补充完整。
然后给穆三秋念了一遍:
“失去四个队友后,我们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不知道是幻觉、还是这个地方本就诡异可怖。
我们无法辨识黑夜与白天,甚至无法辨识队友的面孔,巨大的恐慌笼罩着整支队伍。
队长一直安抚、牵引着所有人的灵魂,让我们能暂且安和的相处下去。
忽然有一天,载着我们的这辆车也失灵了,队长要求我们撤出车厢,可我不愿意!
离开这唯一的容身之所,又和一缕游魂何异呢,我决心和它同消亡。
大家不得不抛下意志坚决的我赶路的当日,队伍中除了工作不愿多说一句的天文学家打晕了我,把我从车里拖了出来。
队长说,他扛着我远离勘探车的瞬间,正在车内帮我收拾装备的天文学家,和车子一起燃烧了起来。
那是何等瑰丽的盛大场面啊,我却失之交臂。”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以为我知道了免除死亡的条件。”
“但猜中条件的其实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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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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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6 存活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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