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在钻心的痛楚触碰到他跳动的心脏前的一瞬,对方手上的动作却停了——
钟止低头,看见对方靠在他的肩颈间睡着了。
那颗放进于毁杯中的糖起效了。
钟止浑身是血的从剧情的蛊惑中惊醒。
幸好自己留了一手!
NPC将他视作主角,面对个孩子他压根没有防备,更没发觉糖是被放入了自己的杯中。钟止要试试那糖里究竟有何玄机,如今看应该是安眠药或者迷药之类的。
自作自受吧,于大主任。
躺在他怀里熟睡的于毁似乎也脱离了剧情的桎梏,钟止爱人的痕迹消失殆尽,也不再给人那种平庸而温和的可靠感。他恢复了锐利嚣张的美貌,乖顺而平静的躺在血泊里。
“呵。”
钟止干脆冷漠,将美人一把扔在了凌乱的地上。
空间幻象破碎,血淋淋地呈现出真正的面貌。
刚刚挤进钟止伤口的断肢是真实存在的。
沙发上伸出的手变得更加嚣张,嘎嘣嘎嘣地扭曲着骨头追逐钟止,但它们扭曲伸长似乎是有限制的,有几个指头竟然在伸展中扭断了自己,参差着的血肉断在地上,露出白色的骨节。
钟止系好衣裳扣子,不紧不慢地握住沙发底。
哐地把整个沙发掀了个底朝天。
那些手被压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骨折声,沙发跳动着挣扎了两下,手们就没动静了,在底部流出一片静谧的血泊。
钟止蹲下仔细看了看那些手,认出了手和手的主人。
——那是郑一哲被砍下的左手。
钟止淡淡看了那些手两眼。
预测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
崇明小区四层。
“既然是你提议的,那先从你房间开始搜吧。”
燕迟风看向提出建议的杜开砚,微弯着的赤诚双眼,很难令人质疑他的和善。
杜开砚也很坦然,直接带着几个人走进了自己房间。
看生活痕迹,他房间住的是个三口之家,男人女人和孩子的痕迹都很明显,房间里的东西也很常规,也就是电视、电话、衣柜和书架一类家具。唯一有价值的是屋角有套铲沙子的塑料玩具,看上去这家的孩子应该很喜欢玩沙子。
或许与钟止衣服里被灌沙的霸凌经历有关。
其他的房间也都大差不差。
阳面的大房间,除了郑一哲所在的405是未育的新婚夫妇,其他都是带孩子的三口之家。
阴面的房间,燕迟风居住的406看上去是单亲妈妈带小孩,其他的都是单身独居人士。
不过……
搜郑一哲的房间时,在床垫下翻出了几本颇为重口的成人杂志,众人咋舌。
“不是,看我干嘛啊,这又不是我看的。”郑一哲语无伦次,吸了口气又接了句,“好吧,昨晚找到后确实翻了两眼。”
“怎么都和钟止似的急色不要命啊。”杜开砚无情吐槽。
“就两眼?”
郑一哲瞪眼,僵持片刻:“…好吧,整本。”
众人:……生死当前,不忘风流。
搜402的时候玩家的尸体还横陈在地上,习羽掀了个床单把尸体盖住才让女生进来。
这位兄弟下线太早,得到的消息基本为零,大家搜得也格外仔细。
很快,不负众望地在柜子夹层里找到一张居委会的工作证,名字写的是【402】。
上方还贴着一张与尸体面孔完全一样的黑白照片,犹如讣告,看得人莫名不适。
王荇狐盯了片刻:“这工作证上怎么写的是房间号啊,这样称呼人好奇怪……啊!”
她显然是想到某人,惊呼一声止住了话头。
众人怀疑的视线齐齐转向了燕迟风。仿佛是重蹈覆辙一样。
燕迟风对怀疑视若无睹,依旧一脸诚恳:“对不起,我只是记性不好,这位401朋友。”
王荇:……
杜开砚的脸上甚至有几分看戏的快活。
习羽无奈地揪了一下杜开砚的脸,示意他别太幸灾乐祸,他向众人道:“重点是工作证,这个房间的主人和那位于主任是同事,401一定有关键信息。再仔细找一找吧!”
杜开砚连声附和,人却一点不动。
他倚着书架摸鱼,随手拿起一本书扇风,边扇边说风凉话:“哎呀,真害怕再找到什么,又要请于主任收大礼了。”
燕迟风跟没听见一样,杜开砚倍感无聊,随手翻着手里的书,他房间好像也有这本《颜氏家训》。
“啧,这游戏真敷衍,各房间的家具和摆书都一样。”
“等等,”燕迟风忽然叫住杜开砚,提起声音问,“你刚刚说什么?”
没想到他还敢和自己搭话,杜开砚没好气道:“我说这游戏敷衍。”
燕迟风:“不,你说要请于主任收礼物。那NPC又是如何得知我们找到了人,要送给他的呢?上午的时候,他来的也太快了吧。”
*
崇明小区一层居委会。
钟止决定细致快速地搜查房间,趁着药效未消。
随着意识的清醒,他对于毁的恐惧又开始复苏。
这种恐惧近似于对整个异世界的忌惮,带着某种权限的压制感。所以钟止觉得,不受剧情控制的于毁可能会非常危险,必须要抓紧时间。
但这位恐怖NPC此时正乖顺的躺在地上,或许可以……
手比脑子诚实。
这么想的时候钟止已经冷静地蹲在血泊里搜于毁的身了,他垂下的眼睫驯顺而冷淡,下手虽然细致,但也克制礼貌,和因美貌而与对方针锋相对的模样判若两人。
直到看见对方迷之凸起的腰胯,他沉默了。
随后,他恶趣味地戳了一下:梆硬,硬的跟铁一样。
钟止:?不是吧哥这也能行。
随后他发现是自己龌龊了,确实跟铁一样,因为那就是块铁。
于毁的腰上是把唐刀,可能在他昏迷后失去了隐匿,才卡在奇怪的位置显形。
钟止也不客气,果断从对方腰里抽走防身用了。
他提着刀搜索居委会办公室无果,档案柜被密码锁封住,唐刀也无法破坏。能打开的只有办公桌的抽屉,装的都是些瓜子花生、蜡烛、红纸之类的没用杂物。
这里的家具和四层陈设基本相似,同质感的档案架、桌子,甚至桌子上的电话都和他抽屉里那个坏掉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钟止试探性地伸手拿起了话筒。
里面传来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怎么都和钟止似的急色不要命啊。”
心怀宽广的钟止面如止水地挂掉了电话,笑着拔开了唐刀。
*
燕迟风提出这个于毁出现得太快的问题后,众人因悚然而沉默起来。
“你的意思是,于主任在监视我们?”杜开砚心情糟糕透顶,“他不会……不是普通剧情NPC,而是boss吧……”
燕迟风弯起眼眸,风凉地嘲讽回来:“什么底细都不知道,也敢把朋友往NPC那送,我差点以为你和他有仇呢。”
在杜开砚怒气冲冲的小脸爆炸之前,他又爽到了似的转变态度,不计前嫌地开解道:“别急——监视未必是坏事,或许也能成为两边联络的途径呢。”
那于主任是靠什么监视他们动向的?
或许一模一样的家具不是敷衍,而是提醒呢。
杜开砚瞬间冷静,他的视线落在那个每家都有、甚至都样式完全一样的陈旧座机电话上,在众人的目光中,举起电话放在了耳畔。
试探性地喂了一声后。
对面传来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还带着轻笑:“刚刚有人说我坏话,我可听得一清二楚。”
竟然真的如燕迟风猜测,一层与四层存在配合的联络之线!
居然是一个双场景的配合线。
杜开砚果断开了免提互通信息。
钟止:“居委会的东西我搜了个差不多,但这里有个铁皮档案柜我打不开,需要一串四位的密码。如果402住户的身份是居委会工作人员,密码会不会在402里?”
“我们在找了,如果有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杜开砚看了下正忙碌找线索的几人,几个哥们暴力地翻箱倒柜,看得杜开砚头疼。
那密码不能大字儿刻箱子底下吧哥几个。
杜开砚问他们:“两个女孩呢?”
郑一哲指指隔壁:“这房间死过人,她俩说害怕,结伴上厕所去了。”
燕迟风忽然低声道:“那可以说点话了——你们不觉得,王荇很奇怪吗?”
影影绰绰的毛玻璃门内,整层公用的厕所灯光昏暗。
周围肮脏的墙上贴满杂乱无章的小广告,鲜红的广告色彩纷乱,显得有些诡异。
“终于只有咱们俩了,思骄……那些人都不可靠,我只相信你!”
王荇慌张地插上门内的插销,惶惶不安地拉住许思骄的手。她脸色苍白,双眼盛满惊恐:“你不觉得燕哥很奇怪吗?”
许思骄脸上霎时青一阵白一阵。
她之前一直挽着又高又帅的燕迟风,在他身边莫名的很有安全感。但在看见署名房间号的工作证时,依赖对方的每分每秒都溯回成翻倍的恐惧。
她松开手后退了两步,被王荇看在眼里。
许思骄害怕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他、他确实很奇怪!当初引导大家觉得钟止有问题的也是他,还有、还有就是,他竟然用房间号称呼人……好恐怖……”
“我真怕没死在怪物和NPC手里,反而要死在人的手里。”王荇声音也开始激动地发抖。
“那我们怎么办啊!”
王荇靠近害怕得几乎站不住的许思骄,两个女孩子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攀扯另一个可疑的对象,这是故技重施?
杜开砚忌惮地看了一眼燕迟风。
对方依旧虚伪的笑意盈盈:“事到如今了,要不要合个作?”
杜开砚毫不客气地怼他:“你们这种组团谎报游戏等级心怀不轨的老手,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眼刀也斜向旁边僵住的郑一哲。
“你们俩,还有第一夜死去的这位,组团来的吧。”
郑一哲垂头丧气地叹:“怎么被看出来的啊!”
杜开砚挑挑眉,直指燕迟风:“他记不住人名,在副本里有一套自己的代名方式,比如这个本的房间号。”
“所以在高度怀疑钟止时也只称他为408,却在关键时刻下意识喊你‘一哲’,说明你们的关系不止于副本,是现实认识的朋友。”
“在副本里遇见认识的人也正常,但装不认识,怕是另有所谋吧。”
燕迟风有些惊讶,他欣赏地鼓起了掌,放缓了蕴满算计的神情。
他笑着夸赞:“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一起来的,至于为什么装不认识,我保证与游戏无关。”他难得叹了口气,“但我低估了这个本的难度,诚心与你们合作。”
钟止打断燕迟风,在电话那头开口:“开砚,投票的纸你看了吗?是王荇吗。”
所有人在抱团调查,杜开砚还没来得及看。
燕迟风才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们早在匿名投票上做了记号,说明他们早就有了怀疑的对象。
“你们也怀疑她?因为第一夜她没有发出声音吗。”
“虽然她没发出任何声音,伤口过于粗略,但理由也算说的过去,”钟止平静地分析,“那时候我还是更怀疑你。”
燕迟风:……
“直到我和杜开砚演戏,让你们投票的时候:你弃了票,而却有人提议要把我关在这里。
不希望我离开这里的人有两种,要么他的个人任务和我有关,要么它是主角。
这孩子对我非常不满意,要选下一个替身,就必须杀了我。
居委会不是她的主场,她会尽力把我留下——”
钟止说到这里,杜开砚从口袋中掏出了那张唯一的反对票。
他在光下照了照,竟显露出一个透明的数字1。是习羽用公共厨房里的食用油画上的,众人投票时油渍尚未浸透纸张,并不显露。
数字1代表的是401。
杜开砚凑近话筒:“你猜的不错,反对票是王荇投的。”
郑一哲大惊:“那!那许思骄和她在一起…不会出问题吧!”
他话音未落,一墙之隔的厕所中传出了尖锐惨厉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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