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谨转身抬头，楼梯上方正下来一个背着单肩包的男生，对方气势汹汹，看着不太友善。

“我没见过你。”

男生从上面的楼梯下来，上下打量了许林谨一番，见对方一副“小白脸”模样，更加坚信了许林谨不是某个队伍的新队员。

“你也不是工作人员，”他看向许林谨空荡荡的胸口，双手交叉在胸前，“这里是禁止外人进入的，你是本校的？不知道吗？”

“抱歉，我才转学过来……”

“嗤，每年的入学大会上都会说，老师也一定会讲，你说你不知道，穿个运动服骗谁呢？你到底是谁，哪个学校的？”

男生一副强硬而怀疑的态度，许林谨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喂，我在和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他却把许林谨的沉默当作了无视与轻蔑。

他走上前，打算拦住许林谨。

许林谨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

男生见许林谨躲闪，怒火中烧，上前大跨一步反剪住许林谨的右手，毫不留情地将他撞在后方的玻璃墙上：“咚——”

许林谨低声发出闷哼，抵在墙面的小臂和膝盖一阵疼痛，玻璃上的灰尘扑簌簌落下扑了两人一身。

许林谨听到背后的声音带着诘问:

“你什么意思？手里藏着什么？是不是偷拿了什么东西——”

“……是……纸，咳咳，纸巾……”

许林谨被男生这番没由来的怀疑陡然一惊，反应过来向他解释，不过对方似乎并不相信。

迟疑了那么久，是在想到底怎么编才合理吧，这个狡猾的Beta，男生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激搅动了许林谨内心深处的不安，他张嘴想要再次解释，喉头却一阵痉挛，胃部翻腾，双耳开始嗡鸣，手里的纸巾被他无意识攥得轻响。

因为对方的凑近而嗅到了浓重的汗味，其中还有一丝苦涩的咖啡混在血腥气中。

就是这一丝咖啡气味，在双方沉默对峙的过程中越发绵长浓厚。

显然，对方是个易感期刚过或是即将迎来易感期的Alpha。

许林谨很快便冒了一身汗。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

全部、全部都是对方的错——

不要多想，伸出手，或是将他绊倒，要是他从楼梯上“意外”摔下去的话，就不会纠缠不休了，不是吗？

一种从未有过的恶欲在这一刻迸发，原本可以承受的不适被千百倍放大，许林谨差点直接栽倒。

“不，不是，我……是……本校……”许林谨颤抖不止，磕磕绊绊吐出一个个字来。

“那你也不是训练人员，无关人员——怎么进来的？”

“算了，我也懒得听你这种人解释。”

似乎是看许林谨脸色不太好，隐隐有呼吸不过来的征兆，男生权衡利弊松了点力，离远了些，生怕自己会惹祸上身：

“真是浪费时间，等会儿你和保安说去吧……”

许林谨猛然挣脱了对方。

眼前阵阵发黑，许林谨更害怕自己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连忙摸出衣兜里的喷雾，也不知方向，迅速凑近鼻端喷了好几下。

急急吸气，熟悉的药液入鼻，力气和神志都恢复了些。

“什么鬼，你喷的什么玩意儿？！”对方连忙后退，捂住口鼻。

“保安在吗，快来人——”

“保安，好像是上次那伙人——”

男生没再靠近，边后退边大喊。

许林谨撑着墙壁大口急喘，等稍稍缓过了气，没再停留，拼命往相反方向冲去。

然后，他在恍惚中栽下了楼梯。

痛。

喉咙、胸口、手心、手腕和膝盖都在痛。

许林谨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扑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

抬起脚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跨入其间的一瞬间，各种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啥——下午上完了体育课还要留训——”

“不是说队长今天不回来了吗？”

“没有啊……”

“队长什么时候说了？”

“就昨天——”

然后是一阵惊呼和慌乱失措的脚步。

许林谨感觉到轻飘飘向前扑去的身体被人拦腰搂住了。

室内的众人都站了起来，惊呼声说话声不断，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咚咚咚咚——”

心如擂鼓般响彻双耳，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连带着肩膀大幅度起伏，进入胸腔的气体却少得可怜。

他很快开始胸口剧痛，嘴唇发麻，手脚使不上劲。

被翻过来仰躺时，许林谨已然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冒冷汗，眼前重重叠叠一片黑影和灰白色块，他用手扣住自己脖子，说不出一个连续的词。

“药——快摸摸他的口袋——”

“来个人，去打电话!”

“是信息素排斥性过度呼吸了!”

“来两个稳定期的和Beta帮忙！”

“都别围着，散开——”

有只手掌捂了上来。

乏力和眩晕像临睡前拉上的窗帘一样从四面八方围来，这帘子却并不拉拢，留了一道缝给紧闭的眼睛，让整个世界都陷进了一片透红的昏黑。

“嗡嗡”声在脑中回响了好久，好像四周凑近无数道压抑的呼吸。

许林谨惶恐地想要偏头躲避，可动不了头，也动不了手，连唇舌都被牢牢钉住，只有全身还在失去控制地颤抖，像是在害怕。

他听到自己凌乱喘急的呼吸和心跳声，被骨骼和肌肉扩大，一下一下。

他很快被深深的难过和不安紧紧绞缠……

戈雪琛旋开瓶盖，倒出药片。

伸手搂过对方的脖子喂药时，他忽然愣住了。

“阿琛，怎么了？”

“是药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

……

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那一瞬间，许林谨感受到了后背紧贴的热度，身后的人随着话音而起伏颤动的肌肉，清晰得那么滚烫，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个声音……

……声音……好……

他想着，视线彻底被一片黑暗吞没。

“林谨！”

许林谨睁眼，看到了满脸担忧的佟予，以及周围突然冒出的几个脑袋。

佟予见他醒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醒了——”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许林谨摇摇头，抿了一下干涩的唇:“……我想……喝水……”

“喏，给你。”一旁围观的男生递过来一瓶纯净水前还不把瓶盖扭开。

“噢，对了，”另一个男生想起戈雪琛临走前的叮嘱，走上前，“看你脸那么……白，是不是也犯低血糖了啊，这个给你。”

说着塞过来一块巧克力。

“谢谢……”许林谨摊开掌心接过。

“谢谢你们帮了我和我朋友。”佟予也赶紧道谢。

这时，许林谨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庞，自己刚刚在陈列馆的某个相框里见过。

“同学，请问，你们……是棒球队的吗？”

“对，我们棒球队的。”

南蔚……许林谨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

“等身体好了欢迎来看我们比赛。”一个光头男生鼓励他。

“对啊，感兴趣的话多来看我们比赛啊！”另一个男生看看许林谨，又示意佟予。

许林谨点头。

“一定一定。”佟予笑着说。

“给你们添麻烦了，特别抱歉……”许林谨借力起身，深深鞠躬，埋头时，他稍微阖上眼，疲累又满心歉疚。

“嗐，这都是小事。”

“对，小事小事……”

脸色因为起身的动作显得更加刷白，连唇上唯一一点血色也消失了，佟予连同周围的男生都忍不住劝说:

“能走吗？”

“要不再歇歇？”

“对啊，我们副队同意了的，你们不用担心……”

副队？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来不及多想，许林谨摇头婉拒众人的好意，佟予在一旁扶住他。

“那我们就走了，不用送了。”佟予笑着代他向众人告别。

“慢点啊……”

“记得回去找个医生看看啊！”

“好，谢谢你们，有缘再见啊。”佟予摆摆手。

两道身影向远处走去，他们身后，刚才被喊“副队”的人和他身旁同样穿着棒球服的男生正好看到了。

“那人……”醒了？男生看了眼旁边的人，见他没说话，就要跑上前去叫住人，“可昀哥说他就快到了，我去——”

旁边的“副队”拦住他:

“不用，让他们走，昀哥给曲彦看看腿。”

“行吧，”唐弥迩咂咂嘴，“那哥们儿是个Alpha啊，看着弱风扶柳的，真该好好练一练……”

一旁的人不明意味地一笑：“唐弥迩，你还是别说成语了。”

“戈雪琛——”男生又惊又恼，连“副队”也不叫了。

戈雪琛没有理会，迈开腿，进了房间。

十几分钟后，转角处再次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队长，怎么了？”说话的是个顶着一头绿色头发的顺毛男生。

“没事，”前方那个顿住脚步的身影回应，用没人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应该……是我闻错了……”

虽然这样说着，他还是询问身后的男生：“今天过来了什么人吗？”

男生也不知道，他还以为队长说的是明天要来他们学校学习交流的其他学校校队：“队长，今天是周三。”

“哦——是我记错了……”

被叫“队长”的男生头发有些有些炸，不过配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倒十分舒朗明艳。

如果不听他接下来说的话的话：

“那今天晚上也加练吧！”

“嗯——欸？——欸欸欸？！！”

“那就这么说定了！”

“别啊，队长——”

====

佟予许林谨两人赶在上课前回到了教室。

万幸的是，听班里同学说，他们并没有在课前两分钟集合点名，而是直接解散了。

佟予转头，叩叩许林谨桌角:

“林谨，你知道那是我们学校棒球队吗？”

许林谨趴了会儿，状态看起来好多了:

“嗯，南蔚，我知道一点……”

“有时间和你说说——今天真是该好好谢谢人家，他们都穿的是常服不问还真看不出来，我都差点忘记问人家了。”

“嗯，希望……下次……下次遇到…………”

许林谨迷迷糊糊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挣扎着半掀眼帘，佟予看他疲惫的模样，不由分说地将他外套的帽子扣上:

“还是不舒服就睡会儿。”

“……比赛……去……”

许林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断断续续咕哝了一句就没了声。

第三节课下课后，佟予同桌这才来得及和两人说话:

“你们俩这是去哪儿了？”

“不会是去艳遇了吧？”突然冒出来的佟予前桌玩笑道。

“艳遇你个头啊艳遇。”佟予没好气地回道。

佟予前桌看许林谨疲乏至极的样子，狐疑的同时更加好奇:

“所以，你们俩体育课到底干嘛去了？”

“没干嘛！”

“真的，那——”

“小点声，许林谨他身体不太舒服，等他睡会儿……”

“噢噢噢……”

……

另一边，南教楼也在进行“抽签”。

靠近门边，倒数第二排的男生转过头来，不由分说地攥住了后桌的衣袖，口中还一阵念念有词:

“好运来，好运来，好运来……”

在对方能射死人的眼神中，他赶紧松了手，又好心提醒自己的同桌：“你来不来？要不我帮你抽吧——”

赫司阳跃跃欲试。

“你有这觉悟和主动性，平时怎么不用在学习上，”简鄯对赫司阳的行为表示不赞同，同时慢悠悠指出，“你打算踩阿雪练习册多久，没看他脸都青了吗？”

赫司阳转头，突然大叫一声:“wc!”

顿时全班的注意力都转了过来。

赫司阳这才反应过来，唯唯诺诺地将地上练习册捡起来拍干净物归原主，随即转头低下身子，一把拽过了简鄯的衣领:

“明明是你!”

“我，我怎么了？”

“你刚刚还叫他阿——”声音顿住了。

阿雪是他们都认识的一个婆婆的孙女养的一只猫的名字，所以一度被戈雪琛列为禁止称呼名单。

“你说啊，”简鄯忽略掉斜后方刀子般的眼神，“我刚刚说什么了？”

“停停停——”

赫司阳推开他:“你可够了啊，同样的坑我才不会跳第二次——”

“你们俩抽不抽。”戈雪琛说着，就要伸手。

“抽，怎么不抽！”赫司阳展开双臂，探出身子拦住戈雪琛，大喊。

“快点，”赫司阳赶紧推了推简鄯，“抽签，你先。”

然后，在赫司阳满心期待的眼神中，简鄯拿出了一枚蓝签。

“不可能！”

赫司阳猛拍桌子撑起身，班上已经抽到一位了，现在还剩他们三人，如果简鄯没有抽到，那就只剩下——

“不，你肯定作弊了，小简子。”

简鄯被气笑了:

“我有什么可作弊的理由，又怎么作弊？倒是你，还不快抽，要是让阿琛抽了，你就完全没机会了。”

还有两根签，赫司阳赶紧伸手，摸到一根，他想了下换成了第二根，不过……

要是平时，他只会打一层反逻辑，这时，他就抽中红签了。

所以，他要再打一次反逻辑。

他这样想，当即又换回了第一根签。

拿出来的时候，全场沸腾。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机智如他。

“哇，红签——”有人大喊一声。

暗自窃喜的赫司阳看清手里的红签时差点没吐血。

“戈雪琛不愧是欧皇欸。”

“果然是司阳部长，哈哈哈哈……”

“简鄯，你小子整我！”

“众目睽睽呢，大哥，”简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这签，可是你自己抽的。”

简鄯好心情地把戈雪琛从座位上拉出来:

“走，阿琛，咱俩上厕所去，别理那狗。”

“你才狗。”赫司阳愤愤挤进两人中间，还不忘狠推简鄯一把，“我也去。”

“幼稚。”简鄯朝他翻了个白眼，一个人走前面去了。

其实抽签这个，每个人抽中和抽不中概率相同的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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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