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了,这里……”
中年男人兴奋地抖了抖手中的卷子,向讲台迈出了一大步:
“……运用……公式和……,看到了吗?”
白色粉笔“呲”一声划拉出很长一道,数学老师微微弯膝,如同泼墨挥毫的诗人,笔势如龙如浪,在黑板上游走出盘绕横卧的虬龙痕迹。
偶尔几个同学埋头在草稿本或是作业本上随便写写画画,从始至终都不抬头。
角落里最后的几位抬头又垂头,猛然又抬起,打了无数个哈欠。
第一排,最靠近讲台的位置,这位同学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心安理得地端坐着睡着了。
许林谨有些艰难地跟上老师的思路,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他苦恼地用笔帽戳在自己脸上,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许庆抬手看了眼表,离下课还有5分钟,卡得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哗啦哗啦——”
“咔——”
“咔哒——”
“哒——”
“刺啦——”
一时间,翻书、关书、合笔盖、关笔盒、拖拉座椅、向后蹬椅子的各种声响混在一起,只等数学课代表一句“起立”,大家再弯腰说上一句“老师辛苦了”,就要冲出教室了。
“不用起立了,”许老师摸了摸光滑圆润的脑袋,示意大家等等,“大家先安静,等一下,有同学要来讲事情。”
他向门口示意,把讲桌上的卷子、练习册和教案摞整齐,接着退到了黑板角落边。
一男一女走进来。
女生站上讲台:
“打扰一下,同学们,我们是学校宣传部的,我们将从下周开始将进行黑板报的轮流检查和评分,每个班需要选出两人作为群众评委。”
“那么,请问班上有自愿的同学吗?”
“加操行分吗?”
“不加,要锻炼一下自己吗,这位同学?”
“不不不,那算了……”
“哈哈哈哈……”班上的同学都友好地笑起来。
“我们给大家准备了抽签箱,你们班是47人,我们有三根表示红色的签,我们就算先抽到的两人怎么样?”
“可以可以。”
“没——问——题——”
“欧克!”
“是时候看看我的运气了!”
“来吧。”
然后,男生端着箱子从第一排走到了后排。
箱子被隔成了两部分,右边是密封的,左边则放着大家抽过的签,很快,右边的签越来越少,而左边的箱子里的蓝色越来越多。
许林谨伸手进去,摸到一根,想了想自己的一贯的运气又换了一根。
拿出来,看到显眼的红色,右眼皮猛一跳。
“哎呀,这位同学是第一个幸运儿哦——”
“哈哈哈哈——”
“许林谨是什么运气啊!”
不一会儿,垃圾箱旁,一个已经“睡死”在桌面上的同学被前桌摇醒了。
同样不负众望的男生把红签放到了箱子右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一众起哄声中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同学,我登记一下你的姓名。”
“我叫费浚。”
“哪个jun?”
“把‘英俊’‘俊’的单人旁换成三点水,对。”
“好的,感谢。”
“不用。”
“那么这两位抽到红签的同学,请在本周四中午午休时到大礼堂集一下合,我们安排一下检查的班级和时间,以及给大家讲解一下打分细则,感谢大家的配合。”
“谢谢老师。”两人朝许庆鞠了一躬,退出了教室。
“那大家下课——”
“林谨同学,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点背?”
一下课,佟予就沉痛地拍拍许林谨肩膀。
“要不我跟费浚说一下,我和你去——”
“没关系,”许林谨跟在佟予身后,“你周五中午有事。”
“对哈,”佟予猛吸一口气,他是校团委的成员,校团委周二的例会这周改了时间,“瞧我这记性!”
“叮铃铃……”
……
“还有三分钟,”柳云瑚看了眼手机,“那大家都不想听我讲课了,我就讲点别的吧。”
“就来讲讲——我们下节体育课的事,虽然这些事你们班主任可能也说了,但我觉得有必要再强调一下……”
“好哎好哎——”
“好!”
“可——以——”
“大家安静。”
柳老师放下课本,走下过道:
“这是大家这学期的第一趟体育课,想必大家也很期待……”
“按年龄来算,大家大部分都快成年了,不是需要老师和家长看着管着的小朋友了,但无论是哪一届的学生,上体育课的精神状态都让老师无比担忧——”
“哈哈哈哈……”
“不是骂你们,是实话实说,有很多男生,体育课时就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老师觉得你们踢足球、打篮球的精神风貌已经超越了很多队伍的一流水准——”
“柳老师,谢谢夸奖,我们会再接再厉!”
柳云瑚看了某位胆大接话的男生一眼,继续说:
“这当然不是坏事,但这只是活动课,不需要大家争个你死我活,重在运动和锻炼本身……体育课人多、活动量也大,务必贴好阻隔贴,敏感期一定要及时请假。保护好自己,也不给他人带去安全隐患,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的,那希望大家下节课玩得开心,上得愉快,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
“老师您也是!”
柳云瑚看了眼迫不及待接话的男生:
“对了,林靖江,你跟我出来,老师想请你喝杯茶——”
“哈哈哈哈!”
“喝茶,林靖江!快去吧!”
“拿来吧你——”
“你的球哥们儿先帮你踢着啊!”
“就是,你去办公室好好喝,哥几个下次也约你喝茶啊!”
“你们简直太——”
“林靖江。”
“哎,来了,柳老。”
……
体育课,不出意外的意外,预备铃都响了好一会儿了,一位中年男子才拿着名单姗姗来迟。
“你们是四班的同学是吧?”
“你们吴老师这周去市里当大赛评委去了,所以这节课由我来代课,我姓李。”
“这样,你们就由体育委员带领跑一圈自由活动吧,不过不能出运动场。运动器材由体育委员等会儿统一到器材室登记领取,下课前两分钟我们还是在这儿集合。”
大家很快就跑完,三三两两去拿羽毛拍、排球、足球去了。
“打羽毛球吗?”佟予回头看许林谨。
许林谨很久没有跑步了,即使领队的几位同学跑得很慢了,一圈下来他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呼……你去吧,我……我坐着休息会儿……”许林谨喘着气,扶着膝盖,轻轻摆手。
“啧啧,你这体质……”佟予连连摇头,“那我也不打了,跟我去个地方。”
佟予指了指手表。
下午的第二节课是两点五十开始,也就是说,离这节课下课时间还长。
“……我们,去哪儿?”许林谨抬头看向穿着运动套装,笑得一脸狡诈的好友。
“秘密,反正是个好地方,比呆在这儿晒太阳有趣多了,”佟予见他也好奇,拉起人就往外走,压低声音,“我们坐摆渡车去,几分钟就到了,在集合前肯定赶得回来。”
“刚刚老师不是说不要出操场吗?”
“他已经走了,没人会盯着我们的,只管跟我走。”
“是哪儿?”许林谨边问,边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确定装的东西还在,稍稍安心了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佟予卖关子道。
几分钟后,两人跳下摆渡车。
许林谨看着眼前倒梯形的高大建筑:
“体育馆,我们,这是在南边?”
“Bingo——要说看点和体育有关的,那肯定来是南边才地道!”
是的了,南边,体育生的圣地。
体育生的活动、训练、比赛绝大部分都是在此处和更靠中部的体育中心进行,当然,学校的很多大型赛事还是会到最北边校外的奥体举办。
“再耽搁就没时间了,”佟予抓着许林谨的手往倒梯形建筑里冲,“我们得快点。”
佟予领着许林谨,从一个极不起眼的侧门进入,在佟予的嘱咐下,他们一路小心避过了人,绕过了一条又一条弯曲的走道。
两人很快来到一个高而狭窄的直道。
“阿予,我们这样进来,没问题吧?”许林谨事后开始纠结。
“咱俩进都进来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佟予显然是个惯犯了。
“可……”
“快来,看这些!”
“这里全都是陈列的奖杯什么的!”
只见两方的架子一列凸一列凹的交替着向远处延伸。
架子上,陈列了各类奖牌、奖章、奖状、合照,以及各种训练的照片,甚至还有裱在展示框里的采访文章。
最前面的,就是棒球队。
金色、银色、黄铜色的奖牌和奖杯在感应灯下闪出细碎而柔和的光,带着磨损痕迹的棒球安放在方形玻璃柜台里,连同那些团队取胜的背号队服、褐色棒球套和白色球棒。
上面的阴影、磨损、划痕和瑕疵都让许林谨多了些实感,仿佛伸手就能透过玻璃触碰到。
他不由得浑身一抖。
“历来所有校队基本都在这里了。”
队伍介绍栏内,有好几张合照。
最外边的是这一届队员,是许林谨有幸见过的面孔。
蓝色内搭白色外套的少年们或带着棒球套,或拿着球棒,或站或蹲。
身后是湛蓝的天、明媚的阳光,侧面是灰色的石阶观览位、绿色的草坪,能看出照片上的每一张脸上各不相同的表情。
面容或肃穆或含笑,眼神或迷离或坚毅。
笔挺的身姿、懒散的动作……
就是这些人组成了现今南汀校园中的神话传说——棒球强队“南蔚”。
“真厉害啊,”佟予感慨道,“可惜我在棒球上没什么天赋。”
他捏了捏许林谨的胳膊,打量了一下好友的肩背宽度,又和陈列台中的队服比较一番,得出结论:
“你也是。”
许林谨跟着佟予看向那些单人和多人照。
两人从最前方,慢慢走到了后方。
“哎呦……想上个厕所……”佟予捂住了肚子,小声说。
“还有二十多分钟,你在外面——算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佟予说完拔腿跑了。
“等等……”许林谨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待好友快消失在视野里了,他才想起来问,“阿予你带纸了吗——”
可佟予头也没回,显然是没有听到。
许林谨追上去。
然后,追丢了。
更倒霉的是,他迷失在了各式各样的楼梯之间。
手机在校服里,可他们在体育课前就统一换下来穿上了运动服。
许林谨最后停在了一处剪刀式楼梯的休息平台上,思考以自己一贯的运气,到底该往左上、右上、左下——
还是右下。
“下面的,你谁?”
这时,许林谨听到上方传来一道隐隐发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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