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交锋

又过两日,日子平静得犹如微风拂水,连一丝涟漪都吝啬泛起。

转眼两天过去,沈砚舟像滴入大海的水墨,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子平静的不像话。

你穿梭于教室、图书馆和那间仿佛油烟味挥之不去的饭店,三点一线,规律得像设定好的程序。

不过,有些微妙的变化仍旧抓住了你的目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个又欠又贱的家伙,陈昊,也有两天没来学校了。

当你照常来到工作的饭店,听见墙角有人窃窃私语。

你面露了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真进去了?陈部长家那个?”

“可不是!听说是‘那边’亲自送进去的……”声音又往下压了压,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与幸灾乐祸的颤抖,

“挪用学校经费,数额不小,证据确凿!啧啧,平时多威风啊,这下……”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提那个名字……”

你脚步未停,径直走向消毒柜取餐具,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那两个阿姨像受惊的鹌鹑,立刻噤声,埋头用力擦着本已光洁的台面,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未散尽的、名为“沈砚舟”的惊悸。

你面色平静,指尖拂过温热的骨碟边缘,印证了心头那点猜测。

——果然是他。

那张被调换了顺序的纸条,引发的连锁反应,终于精准地咬住了第一个目标。

陈昊的消失,是警告,是清场,还是仅仅是个开始?

你垂下眼睫,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直觉告诉你,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暗流正在加速涌动。

所谓学校经费的丢失,不过是一个借口。

“小林!发什么呆?A区3号桌客人催菜了!”领班粗嘎的嗓音像砂纸磨过耳膜。

你立刻换上职业化的微笑,脆生生应了句:“来了!”

端起托盘时,手臂稳得像磐石。

无论水面下如何翻腾,水面上的表演,必须滴水不漏。

忙碌的晚高峰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你穿梭在杯盘狼藉与衣香鬓影之间,笑容得体,动作利落,将敬业服务员形象扮演得天衣无缝。

偶尔有客人借着酒意想捏你的手,你总能像滑溜的鱼一样不着痕迹地避开。

同时递上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惶恐”的歉意笑容,让对方那点龌龊心思噎在喉咙里。

直到接近打烊,喧嚣渐歇。

你端着最后一批撤下的脏碗碟往后厨走,路过通往露台的专用电梯间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扇厚重的、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开启的磨砂玻璃门紧闭着,像一只沉默的兽口。

后厨弥漫着浓重的油烟和洗洁精气味。

水槽边,新来的传菜小弟阿强正被厨师长指着鼻子骂,因为他失手打翻了一盘给vip包厢的果盘。

少年涨红了脸,拳头攥得死紧,肩膀微微发抖,忐忑与愤怒抓住了他。

“你知道那包厢是谁订的吗?沈少!沈砚舟!你打翻的是金子!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厨师长的唾沫几乎喷到阿强脸上。

沈砚舟的名字像一块冰投入滚油,后厨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抽风机沉闷的嗡鸣。

阿强的脸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眼里是货真价实的恐惧,那是对绝对权势和未知惩罚的本能战栗。

你走过去,平静地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溅到地上的水果汁液。

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处理最平常的污渍。

“张厨,客人已经离开了。果盘成本记我账上。”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

厨师长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你会出头,更没想到你语气里没有一丝他预想中的“忐忑”,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

“你?”他上下打量你,嗤笑一声,“你赔?你拿什么赔?靠你洗盘子那点钱?”

你擦干净最后一块水渍,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他:“我赔得起。”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

然后,你转向仍在发抖的阿强,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臂,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没事了,下次小心点。去把外面的垃圾收了吧。”

阿强如蒙大赦,感激又困惑地看了你一眼,飞快地溜走了。

厨师长还想说什么,却被你那过于平静的眼神噎住,最终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去骂另一个切墩的。

你拧干抹布,指尖残留着哈密瓜汁液的黏腻甜香。

赔?你当然赔得起。

不过是几天饭钱罢了。趋利避害的“利”,有时不仅仅指金钱。

用这点小钱,换一个可能对你死心塌地的“眼线”,换后厨暂时的安宁,甚至换一个在领班那里“顾全大局”的印象,划算得很。

至于沈砚舟?你很清楚,他根本不会在意一盘微不足道的果盘。

厨师长的恐惧,不过是底层人对顶层权势的过度想象和自发跪拜。

收拾停当,换下制服,你从后门离开。

初夏的夜风带着点凉意,吹散了身上沾染的油烟味。

巷子深处堆满垃圾桶的地方,一点屏幕的亮光在黑暗中明灭,伴随着极淡的、被夜风揉碎的气息。

你脚步未停,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那点猩红却动了,伴随着皮鞋踩在湿滑石板上的轻响,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阴影里踱了出来,恰好挡在你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沈砚舟。

两天未见,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矜贵疏离的模样。

昂贵的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只穿了件质地精良的丝质银灰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段冷白的锁骨。

昏黄的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让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他手机握在手里,黑暗的阴影模糊了他唇边的表情。

他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你。

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一寸寸扫过你的脸,仿佛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的藏品。

你适时地停下脚步,微微垂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交握在身前,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

——一个标准的不安、局促、带着点畏惧的打工女学生形象。

你心跳平稳,呼吸规律,只有眼底深处一片沉静的冰湖。

“林惊澜。”

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点被夜色浸润的微哑,像大提琴最低沉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

你抬起眼,眼神快速掠过他的脸,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恭敬”,小声应道:“沈先生。”

他向前踱了一步,雪茄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与极淡的药味,更清晰地笼罩过来。

你甚至能看清他衬衫领口处细腻的暗纹,以及你低头时,能够看到肌肉的线条。

“陈昊的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观察你的反应,“听说了?”

你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像是被这个名字吓到,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呐:“……听同事们提了一嘴。”

你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普通学生对“大人物”落马的震惊与事不关己的谨慎。

他轻轻哼笑了一声,那笑声没什么温度,更像是一种气流震动。

“手伸得太长,总要付出代价。” 他意有所指,目光却如有实质地落在你绞紧的手指上。

你沉默着,扮演着一个被吓坏不敢接话的小角色。

“露台的兰花,”他忽然转了话题,“开得不错。”

你心头警铃微震。兰花?

他为什么特意提这个,是试探你是否去过露台?还是暗示纸条的归宿?

你保持着低头的姿态,声音里带着点茫然和努力想接话的讨好:“是…是吗?那一定很漂亮。沈先生养的肯定都是名贵品种。”

语气里只有对“名贵”的笨拙恭维,听不出任何探究。

沈砚舟深深看了你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快得抓不住。

“漂亮?”他重复了一遍你的话,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没有弧度的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漂亮的东西,往往最需要小心呵护,也最容易被觊觎。”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你身上,像冰冷的探针,“就像苦杏仁,闻着香,吃错了,会要命。”

苦杏仁!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似乎试图吃穿你精心伪装的外壳。

你抬头,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收缩,惊悸逐步爬上你的眼角眉梢。

《东京梦华录》的典故,氰苷的剧毒,他上次在包厢的警告,

此刻在这个弥漫着垃圾酸腐气味的后巷,被他用如此轻描淡写却又杀气腾腾的方式再次提起!

他捕捉到了你这一瞬间的失态。

你不动声色的观察他的神情。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近乎愉悦的了然。

仿佛猎人终于确认了陷阱中猎物的位置气息,在潮湿闷热的夜风里盘旋不去。

你站在原地,夜风吹得你裸露的手臂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指尖冰凉,你缓缓松开紧握的帆布包带子,低头看着地面。

随脚踢了颗石子,漫不经心的思考。

漂亮的东西,苦杏仁,吃错了会要命……

沈砚舟的警告,从来不是空穴来风。

但是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陈昊的“消失”,仅仅是个序幕。

你抬起手,手指略缩成拳,驱散了那点寒意。

平静的日子结束了。这场由一张纸条引发的、猫捉老鼠的游戏,。

现在,老鼠位置已经暴露。

但老鼠仅仅是老鼠吗?

你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沉静锐利。

趋利避害?不,现在要做的,是主动出击,在猛兽的利爪落下之前,找到它最柔软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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