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的事情,的确是你引导的。
但那又怎样?
你不过是在学生会经费账目那潭浑水里,巧妙地搅动了一下,让本就存在的污浊翻涌得更明显些。
再加上陈昊胆敢进入露台,而后被发现。
你亲手为他叠上两个debuff。
整个过程干净、高效,像在棋盘上落下的一记闲子,却精准地引爆了对手的雷区。
就算陈昊此刻在冰冷的审讯室里,绞尽脑汁回溯自己得罪过谁。
也绝不会想到,那个在饭店被他轻佻拽过围裙带的、沉默寡言的贫困生,才是将他推入深渊的执棋手。
这不过是你对沈砚舟的第一次试探。
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只为测量那潭水的深度,以及……它对异物的反应。
试探结果出来了。
——他果然对你起了浓厚的兴趣。那深潭般的目光,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股……连他自己都似乎无法理解的、莫名的熟悉感。
为什么?
这个疑问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你的意识。
你站在出租屋狭小的窗前,望着外面街巷昏暗的灯火。
三年前,你才进入这个世界,接管了这个名为“林惊澜”的身份。
一年前,你才踏入这所大学。
在此之前,你和沈砚舟,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你的降临记录清晰无误,他的世界轨迹也未曾偏离。
这具身体的过往,早已被彻底覆盖,干净得像一张崭新的白纸,绝无可能与沈砚舟产生任何交集。
那股属于任务者的、俯瞰尘世的游离感再次浮现,像一层薄雾笼罩着你。
你看着玻璃窗上模糊的倒影,那张属于“林惊澜”的脸,年轻、清秀,带着刻意维持的疲惫,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无波无澜的冰原。
沈砚舟的熟悉感,绝非指向这具躯壳的“原主”,因为原主与他的人生轨迹从未有过重叠。
唯一的解释,只可能指向……
你本身。
图书馆古籍修复室。
时间仿佛在这里凝滞,只有旧纸张特有的、混合着尘埃与时光的微涩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你戴着薄棉手套,捏着细如发丝的修复针,将一片碎裂的明代信札残片归位。
动作稳定、精准,带着一种可怕的耐心。
修复台上光线柔和地洒下,在你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
厚重的木门被无声推开。
没有脚步声,但修复室内微妙的空气流动改变了。
那股独特的、冷冽如高山雪松的气息,裹挟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清气。
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这方小小的空间。
修复室外隐约的翻书声、脚步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
你手中的修复针在丝线末端稳定地打了个极其微小的结,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慌乱,仿佛完全沉浸于眼前的方寸世界。
直到那股气息的主人停在了修复台旁,一道颀长的影子斜斜地投在泛黄的信札上。
你这才缓缓放下工具,抬起头。
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惊讶”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像是被这位不速之客打扰了专注的工作。
身体却微微向后倾了半分,拉开了礼貌的距离。
沈砚舟站在光晕边缘。
他今天穿着剪裁极佳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气质少了几分之前的锐利压迫,多了几分沉静的矜贵。
他的目光并未第一时间落在你脸上,而是专注地凝视着那片信札残片,仿佛那残破的墨迹蕴含着无穷的吸引力。
沉默在修复室内蔓延,只有旧纸张细微的动静。
他没有开口,似乎只是纯粹地被古籍吸引。
你也保持着安静,扮演着一个因“大人物”突然降临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志愿者。
终于,他的视线从信札上移开,落在了你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像后巷里那般带着冰冷的审视,更像一种沉静的探究,仔细地、一寸寸地描摹着你的眉眼、鼻梁、唇线……
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
仿佛在试图从这张年轻的脸上,找出某个模糊印记的佐证。
你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带着属于“林惊澜”的、被注视时的不安和努力维持的镇定。
大脑高速运转,分析着他视线中蕴含的每一个信号。
在他身上,那股对你的“熟悉感”弥漫开来,比上次在后巷更加清晰、更加……困惑?
你也感到了困惑
他忽然抬起手,不是指向信札,而是伸向修复台角落那本摊开的指南书。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健康的浅粉色光泽。
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关于“防蛀”的记载,动作轻缓,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意味。
“手法很稳。”他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的修复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像玉石相击,没有后巷时的微哑,只有纯粹的清冷。
“不像新手。”
他的目光并未离开你的脸,这句评价与其说是夸赞,不如说是一个引子,一个观察你反应的契机。
你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专注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围裙的边缘。
声音放得轻而稳,带着点局促:“谢谢沈先生。练得多了,熟能生巧。”
这是属于“林惊澜”这个身份能给出的、最合理的解释。
沈砚舟的指尖在书页上停顿了一下,那股萦绕着他的困惑感似乎更浓了。
他看着你低垂的眉眼,那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唇线……
某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即视感猛烈地冲击着他。
这感觉来得突兀又汹涌,绝非对“林惊澜”这个身份背景的调查所能解释。
它直指一种更本质的东西——
一种沉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神,一种面对巨大压力时反而愈发稳定的姿态,一种……
仿佛游离于世界规则之外的疏离感。
他见过这种眼神,这种姿态,这种疏离感。
不是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不是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不是在校园的任何角落。
是在哪里?
记忆深处一片模糊,只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被遗忘的碎片画面猛地闪现:
冰冷的雨夜,城市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扭曲成破碎的光带。
狭窄肮脏的后巷。垃圾桶翻倒,污水横流。
几个醉醺醺、面目模糊的混混。骂骂咧咧,挥舞着酒瓶。
一个纤细的身影。
穿着最普通的、甚至洗得发白的运动服,背对着他,站在巷口。
沈砚舟不记得那张脸,但那身影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没有激烈的打斗。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诡异的“效率”。
那身影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精准地切入混乱的中心。
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抬手、每一次闪避,都带着一种绝对的冷静和……漠然。
仿佛眼前不是危险的暴徒,而是一堆需要清理的障碍物。
然后是瞬间的寂静,混混们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原地,然后一个接一个痛苦地蜷缩倒地,发出压抑的呻吟。
那个身影站定。
微微侧头,似乎察觉到了巷口另一端黑暗中他的存在。
雨幕模糊了视线,看不清面容,只记得那一刹那,那双在雨夜中抬起的眼睛——
冰冷、沉静、毫无波澜,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城市破碎的灯火,也映着……
他当时惊愕的倒影。
然后,那身影便无声地消失在雨幕深处,快得像从未出现过。
那个雨夜,那个身影,那双眼睛。
与此刻修复室里,穿着蓝色围裙、低头修复古籍的“林惊澜”,诡异地重合了!
不是面容的相似,而是那种给他的感觉。
那种面对混乱和危险时,超乎常理的冷静、高效,以及那种仿佛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沈砚舟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看着眼前的你,那股莫名的熟悉感终于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却又无比震撼的源头。
是她,那个雨夜的神秘人?
怎么可能?
但那种感觉……那种穿透表象、直指灵魂的“神似”,太过强烈。
你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气息的细微变化和眼神深处那瞬间的震动。
他想起了什么?
你确定,自己在这个世界执行任务时,从未以真实面目暴露过,更不可能与他有过任何实质性的接触。
你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不解他为何突然沉默。
眼神依旧保持着属于“林惊澜”的清澈和一丝被注视的不安:“沈先生?”
沈砚舟猛地回神。
修复室柔和的灯光下,眼前女孩的脸清晰而年轻,与雨夜中那个模糊身影截然不同。
那沉静如冰湖的眼神,却几乎一模一样。
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那股困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了更深沉的漩涡和……
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欲。
他没有回答你的疑问,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再次将你从头到脚仔细地、缓慢地审视了一遍。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对“林惊澜”这个身份的审视,更像是在寻找某种超脱于这个身份的、本质性的东西。
他试图从那沉静的眼神、那稳定的指尖、那面对他时看似“忐忑”实则无波无澜的内核中,找到与雨夜幻影重合的证据。
最终,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峰,那点困惑被他完美地收敛进深潭般的眼底。
他不再看你,视线重新落回那本书上,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摩挲了一下。
“没什么。”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是觉得……你很适合这里。”
他意有所指地环视了一下这间充满古旧气息的修复室,“安静,需要耐心,也需要……一双足够稳的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
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随着他的离开而缓缓消散。
厚重的木门轻轻合拢,隔绝了他的身影。
就好像,他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一段话而已。
你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古籍纸张微糙的触感。
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利。
他感觉到了。
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他确实感觉到了你身上那份不属于“林惊澜”的、属于任务者的核心特质。
你随手搬了个板凳坐下,让系统调出三年的记录。
你的手指在膝盖微点,经过记录的提醒。
你想起来了,三年前才登录这个身份的时候,不长眼的家伙一个接一个。
你“不小心”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
你记得没错的话,当时的确有一个目击者。
危险,这认知像冰冷的警报在你意识深处拉响。
沈砚舟对你的“兴趣”,已经不再局限于一个“有趣”或“可疑”的普通学生。
那莫名的熟悉感,将你推到了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境地。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契机?
猛兽的咽喉,往往就在它最困惑、最想要探究清楚的时候,会不经意地……
暴露出来。
从下一章开始,女主可能要“画风突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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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雨夜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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