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
云霁迟疑着接过末端支起棱角的信笺,摸到其中有块硬硬的物体。
拆开后在半空中抖抖,一块碧色圆形玉佩掉入手中。
捏着光滑的边缘将其举在光下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纹路她勉强能辨认出是个有尾巴的兽纹,除此之外,头部模糊躯干扭曲,再分析不出更多的信息。
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
想不通,云霁抬手再抖抖,这次掉出张信纸。
“临别匆匆,未及面辞实为憾事。此玉佩乃来时偶得之珍宝,虽未知其有何特殊用处,然觉它与姑娘颇为契合,故特赠予姑娘,以深谢连日来对吾徒风起照拂之恩情。”
字体苍劲有力,墨迹肆意压在红色隔线上。
话说得还挺漂亮。
不过她的确有在尽力保护风起,虽然效果未达预期,但这份礼物也算受之无愧。
摩挲着质感细腻的光洁玉佩,云霁没有把它放回空间,而是别进腰间玉带里。
根据她多年的经验,这种高人赠送的物品往往会在关键时刻有大作用,这条定律在书中世界没准同样适用,还是随身携带的好,保不齐能救命。
“苏姑娘!可算找着您了。”
循声望去,来人穿的是林家仆从的衣服。
收好信笺,宽大的衣袖挡住他窥探的目光。
“苏姑娘,二公子遣我来知会您一声,半个时辰后,咱们就出发。”
“这么快?”
云霁睁大眼睛,方才起了阵风,马车的轿帘被吹开些,她余光瞥见其中堆放着大大小小的木箱。
既然拜师未果,这兄弟二人又因何这样着急,连一夜都等不得。
“时间不是问题,苏姑娘慢慢收拾便好,不必着急。”
仆从还未回话,林逸声音先至,端方有礼的公子气度拿捏的很是恰当,跟在他身后的林峰也一反常态地对她和颜悦色。
这么客气?
云霁愣了两秒,回过神来道了句谢。
在客栈的人上街宣传林峰捐钱后,她才想到这样大的动静,极有可能会传到林逸耳朵中去,而她的小伎俩林逸不会看不明白。
本来还在发愁林逸或许会因此对她心生芥蒂,但目前看来,她的担心有些多余。
“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
她的东西本就不多,纪青阳亦没什么可带的,不过一刻钟,就再次回到了门口。
只是这回林逸对她的态度较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可以称得上……殷勤?
“这两个丫头处事周到伶俐,苏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不必……”
推辞间,一个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一晃而过。
是林峰那个被赶出城主府的侍从。
云霁见此想通了其中内情。
林逸应是从他口中听到祁景给她留了信,才成了这副模样。
真是奇了,他对祁景比他那个要正经拜师的弟弟似乎更加上心,这两兄弟的感情,竟好到如此地步吗?
“不必客气,这辆马车乃我林家重金定制,稳当舒适,苏姑娘快请。”
“公子误会,早听闻西北风景壮丽,前行路上正好骑马观赏。况且,我还想顺便和两位打听些襄河的风俗,坐在马车里还是有些不便。”
林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又很快遮掩过去:“应该的。”随后指了一人,“你,去挑两匹好马来。”
“一匹,一匹就够了,我受不了骑马的颠簸,还是坐马车吧。”
恐高还晕马,修为也不行,人魔混血的体质怎得这样弱。
云霁望着爬上马车的黑色身影暗自嘀咕。
下人的效率很快,不多时就牵来一匹红鬃马,皮毛油亮,身形矫健。
从未接触过马匹的云霁小心翼翼地抚过它的毛发,确认它脾性温良,才翻身上马。
一行人各怀鬼胎,赶在天黑之前出了狮岭镇。
五日后,本该骑在马上的云霁这会儿正倚在马车中,神色倦怠。
骑马的兴奋劲已然褪去,在马上颠簸几日,累得腰酸背痛不说,还没探听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幽怨的目光盯着前方的轿帘。
林逸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一路上,她每次刚有询问林家相关事情的苗头,都被他有意引到风土人情上去,偏偏这是当初自己说出的借口,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最后一日,云霁实在受不了了,放弃了原定计划,钻进纪青阳所在的那辆马车中,抱着剑往旁边一靠,唉声叹气。
“你还挺能忍,我以为你最多撑不过三日。”
纪青阳放下两侧的帘子,挡住刺目的光线。
作为一个骑不过两个时辰必吐的人,他打心眼里佩服云霁。
“我可算明白你为什么宁愿磨练自己跑步的本事了,骑马赶路好生难捱。”
云霁半点不想动弹,说话也有气无力,她如今无比庆幸自己的灵魂能寄居在苏云星身上,能御剑简直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
深有同感地附和两声,纪青阳刚想问她究竟想知道些什么,车窗蓦然被敲响。
“二位,鹤川就在前方,再过一炷香就到了。”
“多谢提醒。”
当今王庭位于西北,襄河呈弧形环绕在它的东北方向。
三大世家皆盘踞此地,两大宗门又有众多修士出自他们族中子弟,或是被他们笼络,势力非同一般,即便是王庭,也不得不给他们面子。
因此襄河城控制的范围正在扩大,而鹤川正是近几年被划分到襄河下辖的小城。
这对不甘屈居鹤川的林家来说,自然称得上是件好事。
歇了多年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把主意打到了祁景——这个王庭与陈、余、柳三家都没能收入麾下的人身上,不惜耗费大量金银钱财,搜寻各种奇珍异宝,企图借他之势重铸往日荣光。
马蹄哒哒声逐渐放慢,耳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云霁耐不住好奇,坐起身子撩开车帘,入眼的繁华景象令她忍不住咂舌。
街上行人如织,因着行商起家的林氏在此,百姓莫不效仿他们的奢靡做派,一眼望去,几乎瞧不见粗布麻衣。
商铺密布,琳琅满目,从街头到巷尾,各式商品应有尽有。
那些在狮岭镇中难得一见的低阶灵草,在这里却成为了寻常之物,甚至连贩卖丹药的铺子都有,只不过这种地方飞檐翘角,古朴典雅,大门紧闭,多数人只能在外渴求地注目良久,最后遗憾走开。
想来门槛不低。
放下帘子,隔绝了路人张望的目光。
车轮滚动的声音渐熄。
“侄儿这一路上累坏了吧,看着收获不少啊,快进来歇歇。大哥你说说,这样出门见世面的好事,怎么就不想着带上我家烨儿呢。”
尖利的嗓音听得人很不舒服。
“这是林家家主的长子林柏文,吃喝嫖赌样样不落,还闹出不少人命,导致林家多年积攒的声誉险些毁于一旦,家主怒极勒令他带着妻子离开林家,可惜这厮是个脸皮厚的,即使被族谱除了名,也死拖着不走,硬赖在家里吸血。最后挨了顿打,丢了半条命,这才收敛些。”
下了马车的二人站在角落里,纪青阳压低声音,脑袋歪向云霁轻声解释:“旁边那人是家主次子林松文,也就是那两兄弟的父亲,向来只知道忍让妥协,家主自觉有愧于他,给了他不少好东西作为补偿,看得林柏文眼热,时不时就找他阴阳怪气一番。”
看着身着绮绣锦衣,肩膀微微前叩的中年男子,面对林柏文的咄咄逼人,只干笑着,将求救的视线投向自己儿子。
果然是个怯懦的。
“大伯说的哪里话,我们走得急,烨弟弟又尚未归家,祖父催得紧,实在是等不得。”林逸老练地将家主抬出,看他不满还想继续纠缠,便引他看向云霁二人,“这两位是随我来的贵客,须得先将他们安顿好,晚些再同大伯叙旧。”
带人回家这事他没提前告知家里,就是怕这位大伯会从中作梗,没成想还是遇见了。
林柏文眼皮掀了一半,偏头瞧见云霁时,瞬间扭正了身形,发福的脸颊挤作一团,不怀好意的浑浊视线令云霁心理不适。
赶在他搭话前,云霁紧抿着唇跟在林逸父子身后进了府,纪青阳撞开林柏文凑上前的身躯,顺便瞪了他一眼。
林伯文揉揉发痛的肩头,还想跟上,却被走在末端的林峰狠狠甩开。
就在这时,厚重的府门下端被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灵气拉扯着半掩,突起的门闩正对上没寻到支撑倒下的人。
“砰!”
“啊!”
脊骨砸在上面,剧痛贯穿全身,疼的林柏文龇牙咧嘴,正想斥责几句,见能管住这混小子的弟弟和大侄子已经走远。
由于忌惮林峰的修为,他不敢多嘴,将满腔的怨愤、咽回肚中,转而抓住来搀扶他的下人,缓缓向自己的院落挪去。脊背传来的痛觉久久未散,他不得不时不时地停下来,紧闭双眼,深深地倒吸一口冷气,以此来缓解那锥心刺骨的疼痛。
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汇聚,更显得他面色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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