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尔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箭矢便已经穿过了他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他瞳孔骤缩,张了张嘴,但气管被射穿,已经无法呼吸,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贺琏和辛锐雅虽然站得远些,但看到他中箭后,也是下意识快步跑过去。
还是晚了一步。
在贺琏扶住他之前,瑞尔已经重重倒在了地上,血晕开,染红了沙土,蔓延开来。
贺琏托住他的后脑,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伤口,唤了几声,但瑞尔只是张了张嘴。
仅此而已。
他像条脱了水的鱼儿一样挣扎着,张着嘴,喘着粗气,喉咙里冒出嘶哑的声音,像呼吸,也像哭泣。
鲜血从贺琏的指缝间渗出来,尽管已经努力捂住伤口,但没有用,血流不止,人的大限将至,都不是他能阻挡的。
这时,辛锐雅和帕悯也已经跑了过来,几个人看着瑞尔,焦急地唤了几声他的名字,但瑞尔的反应与方才一样,或者说,没有反应。
血已经染红了衣领和这个上衣,贺琏耳鸣不止,身旁二人的哭喊和呼唤声都化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贺琏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了瑞尔一眼,便对帕悯和辛锐雅道:“别喊了,没用了。他没时间了。”
帕悯哭声稍止,握住了瑞尔的手,喉中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瑞尔却是看向了帕悯,用尽了浑身力气,抬起右手。
他的手上还拿着那一盒糖果,努力地抬起手,想递给她。
瑞尔开口了,几乎是用气音说话,离他稍微远些的辛锐雅完全听不见,倒是贺琏离他近点,也俯下身听着,想知道他最后要说些什么。
瑞尔眼眶有些光亮,却不再是阳光洒进眼眸时的亮了,而是泪水,涌出来,只多不少。
瑞尔抬着手,将糖果递向帕悯,眼睛也看着她,随着他说出话,口中也涌出血:“帕悯……糖……买来了……你赶紧、赶紧回家……回庄园……别……别伤了你……”
随后,他又看向贺琏,只是这一次,连转头的力气也没了。
瑞尔微微一笑,像之前无数次闲逸的好时候、贺琏在乞丐堆里看见他时一样,他还是那般笑着,只是眼眸中盛着泪水,道:“对不起啊……还没告诉你,我那位朋友……姓甚名谁……”
话刚出口,他手一抖,糖果盒从他手中掉了下去,摔在地上。包着彩色糖纸的糖果从盒子里滚落出来,落在地上,也沾上了血迹。
瑞尔已经咽了气,唯有那双眼睛不肯合上。
贺琏手上满是鲜血,有些已经干涸,血腥气很重,但他也无暇顾及。
他在现实世界里也见过长辈在自己面前死去,大多是寿终正寝,算是喜丧。
但是这次似乎不大一样,他看着瑞尔那张因不甘而死不瞑目的脸,心里也如刀割一般疼痛。
他不禁想着,因为npc吗?系统将他们统称为npc,但机器往往忽视了人的情感。瑞尔死前的挣扎和痛苦,被系统成为“剧情”,这真的合理吗?
或者说,真的有人在乎是否合理吗?
如果几十年后,他再想到今天的经历,他还会记得瑞尔吗?他也会将瑞尔称为“npc”吗?
帕悯张了张嘴,本想说几句,但人死不能复生,瑞尔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的喉咙也像是被棉花堵住,半个字都说不出。
方才街道上的过路人都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站在了道路两侧,冷眼瞧着。
帕悯剥开糖纸,每一颗糖上都画着笑脸、和平鸽以及鲜花。
整整一盒,都是如此。
帕悯痛哭出声,抱住瑞尔,但已然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温度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鞭子抽在马匹身上的声响。
旋即,贺琏抬头看去,只见几人策马而来,与那日相似。
哪里是相似。就是妘塔,她带着引杰和几个纨绔子弟,正往这边赶来。
妘塔看了眼倒在贺琏怀里的瑞尔,轻蔑地“切”了一声,随后道:“瞎了你的狗眼,敢挡皇家的马。也不看看我的马是谁赐的,就撞上来,活该被射死!”
后面几个纨绔抚掌大笑,道:“郡主威风!离那么远都能射中,不愧是陛下亲授的箭术!”
妘塔拿出几枚硬币,扔在地上,努了努嘴,道:“拿去吧。好生安葬他。若不是我,他都得不着这般好的丧仪。”
贺琏的手不由得握紧,怒火燃烧,直冲头脑,身子似乎也颤抖不止。
贺琏尽力压抑着怒气,道:“他死了,就值这几枚硬币?”
妘塔撇撇嘴,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是。他还真是不值。我今天本想上山狩猎,结果猎物没射中,射中个乞儿,心里高兴,就多赏他几枚丧葬钱。”
这时,她身后的几个纨绔认出了贺琏:“唉?这不是那天打人的那个吗?”
“你别说,还真是哦。”
“哎呦,到他自己的朋友他就受不了啦!”
“瞧他气得那样,怎么不打人啦?怎么不骂啦?”
“垃圾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妘塔也看向他,有些惊讶地笑道:“啊!是你啊?我还当是什么骨骼惊奇的盖世英雄呢,是个乞丐堆里出来的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辛锐雅挡在贺琏身前,拉开弓,将要取箭。
妘塔看见了辛锐雅,笑得更放肆了:“野人也来啦?在山里过你的牲畜日子不好吗?一定要来结交这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一定要来管闲事啊?!”
贺琏轻轻拍了拍辛锐雅的肩,摇了摇头。
他和帕悯都有古德斯做后盾,就算是真的起了争端也会被摆平。但辛锐雅没有倚仗啊,她一个人,不管做了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又何至于为了这么几个人渣断送了性命。
妘塔见贺琏拦着辛锐雅,挑衅地笑笑,道:“辛锐雅,你最好看看自己有几分本事,没能耐,就滚回林子里做你的野人。若是那天我一个失手,把你的好妹妹也射死了,你可别来找我哭呀。”
说罢,一个眼神也没多留,一甩缰绳,策马而去,往山上走了。
引杰跟上。他似乎还有几分人性,怜悯地看了瑞尔一眼,随后似乎是觉得瑞尔的死相太过凄惨,也嫌恶地别过头,走了。
后面的纨绔子弟们跟上,有的朝他们做着鬼脸,更有甚者任由马蹄踏在瑞尔的腿上。
贺琏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瑞尔的尸身上。
辛锐雅见他们走了,才忍不住破口大骂——
“几枚硬币想买命,还说什么不值、笑什么‘乞儿’!”
她眼眶中也含着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
辛锐雅抬头,看向周围一圈冷眼旁观的过路人,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大战,要不是我,你们都得饿死渴死!现在太平盛世了,不用我了,就任由你们所谓的上等人来欺辱我的朋友!当初我们做的事都忘了?!只当没有过吗!”
贺琏抬手,抚上瑞尔的眼睛,往下一拂,帮他合上了双眼。
却见瑞尔合上双眼后,黑猫跑了过来,低下头,舔了舔瑞尔的手背,舔拭下他手背上的血。
贺琏观察着黑猫这一举动,不由得蹙了蹙眉。
“乞儿怎么了?乞讨怎么了?我怎么了!就因为他们有权有势,你们便一个个的装瞎装哑!不是说团结一心吗?不是说有难同当吗!你们的儿子如果也被当街射死,你们还要当哑巴吗!!”
话一说出口,她一顿。
也对,人家的儿子有家人疼爱,有人护着。瑞尔没有人疼爱,也没有人护着,就可以去死,可以将他的命视若草芥。
辛锐雅长年生活在山里,她对外面所谓的“文明”世界了解得并不透彻。
并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都能被称为“生命”,命的价值是有衡量标准的。
比如说,巧言令色的人可以活着,平平无奇的人可以去死。有权有势的人可以活着,身若浮萍的人可以去死。趋炎附势的人可以活着,刚正不阿的人可以去死。
人的生死早不是自然所定,而是是否被上层所接受。
但辛锐雅不想了解这些垃圾“规则”,她只知道,瑞尔的命是命,大家的命也都是命。
她只觉得,人与人之间会有差异,但性命与性命之间就该平等。
辛锐雅带着贺琏和帕悯上了山,找了处向阳的山坡,将瑞尔埋在了山上。
帕悯跪坐在他的坟前,将糖果一并埋下去。
帕悯低声道:“是我的问题。是我前几天跟他说想吃糖,是我跑得太慢了没救上他……是我,是因为我,他才会死。”
辛锐雅揽住帕悯的肩,将她搂进怀里,道:“不怪你。妘塔做的,怎么能赖到你身上?你且等着,早晚她要遭报应的。”
贺琏却思索着,总觉得不太对劲。
帕悯和古德斯都是副本里的核心人物,多出现几次很正常,但是那群纨绔和妘塔在一条支线内出现了两次,出场率是不是高了点?如果他们的出场只是为了让瑞尔死去,那么意义在于什么?
说到底,瑞尔不像是和帕悯一样的核心人物,如果说妘塔第一次出现与帕悯有些关系,可以解释。那第二次呢?瑞尔在剧情里可没帕悯那么重要,除了方才黑猫舔拭了他的血液之外,他并无分毫特别之处。而妘塔第二次出现只为了杀瑞尔,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
剧情主线在引导贺琏恨上妘塔,而在《伟大的古德斯》结尾时,帕悯提过,让贺琏来经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所以,遇到妘塔,是帕悯所经历过的,也是给她造成过重大创伤的。
那么如果帕悯是这一副本的核心人物的话,那么每一条支线也都应该是围绕帕悯开展的。
举个例子。支线一中的帕悯看上去并不喜欢古德斯,恰恰因为如此,珂伦亚伪是古德斯。
如果这样可以解释得通的话,这一条支线内的珂伦亚劫——即是妘塔。
七月的最后一更。
因为明天是八月了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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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亲爱的女郎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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