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凉意袭来。
最终,风平浪静。
除了他们三人以外,没有人为瑞尔感到难过,没有人为瑞尔感到不平。就像是死了一条狗、一只猫、一只老鼠,太平常了,太不值一提。
瑞尔固然死了,但总有人要活着。
虽然不舍,但帕悯还是站起身,往山下走了。
这几步路,她步履蹒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踉跄着。
直到她实在忍不住了,刚走出没多远,还是回了头。
如今春日,百花齐放。
瑞尔没有墓碑,但在他的坟旁,一朵最是平平无奇的野花正绽放着。
帕悯眼眶红肿,眼中布满血丝,盯着那支花。
微风吹过,花瓣飘落。但偏偏那支野花的花瓣没有被风吹落,它轻轻摇着,似乎要吸引谁的注意力一般,摇曳着、摆动着。
黑猫三两步跑来,跟在帕悯身边,蹭了蹭她的裤脚,同她一道走了。
帕悯走后,辛锐雅擦了擦眼泪,也看向那朵花。
贺琏道:“瑞尔没了,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辛锐雅眸中闪过一丝恨意,道:“自然是讨回公道,让妘塔血债血偿。”
贺琏摇头,道:“不该由你来做。”
辛锐雅猛地转过头,看向他,道:“那我怎么办?!我今天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就这么死了!我不去做谁去做?他们只会装瞎装哑,没有人为我们说话!如果我也成了‘哑巴’的其中一员,那瑞尔的死算什么啊……”
贺琏道:“你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如果你真的做了些什么,你一个人扛不住的。我可以,古德斯可以帮上些忙,但你身后没人,万一出了事没人帮你抵着。”
辛锐雅垂眸,道:“总要有人说句话吧。”
贺琏沉默片刻,随后听见辛锐雅道:“从前打仗的时候,给他们送了吃食的人不光是我,帕悯、瑞尔也去帮了忙。那群人感恩戴德,恨不得要把我们供奉成新神。但是现在,你看到了。海晏河清,没人需要我们了,也就没人在乎、没人关注我们得性命了。”
“其实我都知道的。我知道肯定讨不回公道了,就算真的能要到一个说法,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没用的。”
“他们说,活着就有希望,生命都有价值。但是我们这样的人,我们的希望,虚无缥缈、行同于无。至于价值,我们的价值就是称为贵族们玩乐的筹码。除此之外,别无用处了。”
贺琏看着她,道:“我来替你们说话。”
辛锐雅抬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语,道:“什么?”
贺琏看向她,眼眸中倒是坚定得很:“我说,我来替你们说话。瑞尔不该死,杀他的人该死。所以我要做的,就是让该死的人自食恶果。同时,让你们免于灾祸。”
辛锐雅却不太放心,道:“那你怎么办?你不怕死?”
贺琏道:“人人都怕死。只是,我不会死。”
最坏的结果是杀妘塔后被引杰了结,不过,届时他已经通关游戏,进入下一副本了。
他不会死在这里,他可以“说话”。
贵族,死光了也还是几年间就能换一批。阶层,不会消失的,甚至不容易淡化。
但是,不能因为权力和金钱,就没有人说话。
最后,辛锐雅不说话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或许是挽留,或许是劝阻。但是只要她看见了瑞尔的坟墓,就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庄园内。
贺琏回到洋房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不同上一条支线的静寂无声,今晚,庄园内灯火通明。
门关着,不过烛光从门窗缝隙透出来,看着暖洋洋的。
贺琏刚要开门,伸出的手却一顿,迟疑了片刻。
上一次亲手推开这扇门的时候,看见的是两侧墙上挂着的诡异油画。
那么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如果还是那些油画,会不会还没来得及完成支线任务就死在古德斯手下?出师未捷身先死,如果是这个结果,那可真的要仔细斟酌。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门被向内打开了。
是古德斯开了门。
古德斯满面愁容,看见他的那一刻,叹了口气,道:“进来说吧。”
贺琏进了屋,发现帕悯正坐在软垫沙发上,手里抱着一杯热茶。
古德斯让他先坐下,随后也给他倒了一杯茶,道:“那个……瑞尔的事,我知道了。”
贺琏下意识看向帕悯,帕悯也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古德斯又叹了口气,道:“就这样吧。”
贺琏对上古德斯的双眼,道:“所以呢?瑞尔的死,什么也换不来吗?”
古德斯踌躇着开口,道:“我去找了陛下,但妘塔毕竟是陛下亲自教导的,如果重罚了她,陛下的面子也过不去。”
贺琏继续追问,道:“没有结果?”
古德斯道:“没收了她的马和箭,不准轻易出宫。”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贺琏虽然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质问出声:“凭什么?瑞尔的命只值一匹马和几支箭?”
古德斯沉默片刻,才道:“洛维,人是会分三六九等的,这是生下来就定好了的。我知道你愤怒、你难受,我也理解,我也有过为此等不公之事难受的时候。但瑞尔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让她好好活着不行吗?她还有机会不是吗?”
贺琏只觉得好笑,道:“所以,她的机会是瑞尔的命换来的?如果她不知悔改,以后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像瑞尔一样死在他们手里,这也都会成为他们的‘机会’吗?”
古德斯一顿,随后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不好吗?瑞尔已经入土为安,妘塔也已经给了丧葬钱,妘塔也已经在教堂向神反省了自己的过错,她知错了。过去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贺琏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古德斯先他一步,打断道:“过几天就是礼拜的日子了,到时候我要先去教堂,然后去宫里为陛下燃祈福灯,顺便办宴会。你们俩本来就是我收养的,暂时还没什么名利地位,这次就跟我一起去,顺便也学着些。”
帕悯还没开口,便听贺琏道:“妘塔在吗?”
古德斯看向他,语气里带了些威胁的意味:“你,不许动妘塔,害人的心思也不准生。你要是动了妘塔,就是断了我的路,我的路断了,你们俩也照样没法好过。”
贺琏听完他这一席话,刚想说些什么,就又听他道:“洛维,你跟我过来。”
贺琏也好奇古德斯究竟要做些什么,便也跟去了。
古德斯上了二楼,走到楼梯间时,古德斯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墙壁。
贺琏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上午还空白着的墙壁上挂了一幅油画。
画上的女郎左眼赤红,右眼幽蓝,长相与辛锐雅极度相似,或者说——巫雅。
支线一中,油画上的女郎虽然不是全身穿黑,但也戴着一顶尖顶帽。但是这幅画上的她连尖顶帽都没有戴,其穿戴打扮与下午见到真正的辛锐雅的服饰一模一样,身上朴素无华,只一件袍子,看着倒是还算显眼些。
略有不同的是,虽然画中的“辛锐雅”和真正的辛锐雅都穿着袍子,但真正的辛锐雅身披一件黑袍,而这幅画上的“辛锐雅”似乎是为了避嫌,身上的袍子也是纯白色,洁白无暇。
贺琏停下了脚步,道:“这幅画是……?”
古德斯也停下脚步,道:“帕悯的朋友,她说喜欢她,我就画了。”
贺琏道:“辛锐雅?”
古德斯点了点头,道:“著名的女巫。”
贺琏有些震惊,道:“她是女巫?!”
古德斯也有些吃惊,似乎是震惊于贺琏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是不过须臾,他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摇了摇头,道:“一个人长居森林,无亲少友。她很像女巫。但镇上的人怕被她知道自己称她为女巫后灭口,也就闭口不谈了。”
贺琏微微蹙眉,道:“但镇上的人没有证据说她是,她也不是。”
古德斯点头,道:“确实没证据。其实只要多听听、多看看,就能知道辛锐雅不是女巫。但人们只会听那些他们想听的,至于什么自证、什么清白,与他们何干呢?他们只想要自己期待的答案。”
二人上了二楼,往前走了几步,古德斯又道:“我听说今天在街上,没人帮瑞尔。”
还不等贺琏开口,古德斯便道:“你也不想想为什么,要不是有个他们所定义的‘女巫’在,他们怎么会不出手相助?”
贺琏还没得及说话,就见古德斯拿出钥匙,打开了一间房门紧闭着的房间。
贺琏刚想抬头看看这件房间的房号,突然,嘴被捂住。
他下意识想挣扎,但变故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人拖进了房间。
拖他的那双手很是有力,而他身边又没旁人,想来,只有古德斯了。
还没等他多想一步,就感受到头脑一昏,不受控制地倒下去,摔在了地面上。
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心里只冒出了一个想法——
不对,他刚被拖进房间就晕了,这个房间里肯定有问题。
那么,古德斯又为什么要将他拖到一间有问题的房间里?为什么要让他来到这里,而不是帕悯?为什么,要故意使他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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