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的日程表上只有假期里一场西H区的访谈,我看着地图上H区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心情大好。
连续几天,我下班后把车停在轻轨站入口外面,当宁背着通勤包出现在视野的时候亮起车灯。连续几天,我们愉快地在马歇尔餐厅、花园餐厅、汉娜餐厅用晚餐,这几个是我在C城“快乐的地标”清单上的地方,可以不看菜单下单。连续几天,饭后我载着他沿着妙地河缓缓开到他租在兰山路上的房子前。这是远路,但是妙地河沿岸这条路可以看到这座城市最美的风景。
天气已经愈来愈温暖。宁把他那侧的玻璃窗打开,看起来想透透气,风吹起他额前的短发。
“所以我几乎不记得她的样子了,我也不会去找她。”宁说。他的母亲在他4岁的时候抛弃了他和父亲,再也没有出现过。
“然后,你爸爸也没有再……?”我看了一眼他。
“没有,就是常见的孤儿寡父的剧情。”宁干脆地回答。“爸爸一直不想我离开他太远,就是那套男孩子应该怎么样的温情话语,我不这么想。”
“这一点我很欣赏你。”
宁笑了,歪着头,语气里近乎挑刺和撒娇,“你是说我一个人来C城闯荡吗?我的同事也说过这话,一个男孩子孤身一人如何如何,听起来不是很舒服。”
“你想的和别人不一样,我赞赏的是这个。”
“你赞赏的和别人很不一样,我也很欣赏。”宁模仿我的腔调说话,我们两个都笑起来。
“其实,男权主义小组的很多议题,跟你的处境息息相关。”我重新开始一个话题。
“没错,我不否认。但这是普遍的问题,一个结构性的问题。”宁的专业性又冒了出来。
我居然在跟一个男孩讨论“结构性”,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诧异的同时我又感到深深的兴奋。
“那你为何如此关心这一个结构性的问题呢?”我在“这”字上加了十足的重音。
“因为这个问题很严重。”
“因为你是男性。”我说。
“我是男性,当然,但任何一个认同性别平等的人都会想改善这个问题,就像你,不是这样吗?”宁有点急躁。
“你说的对。”我点头。
“难道你以为这个问题只是我的私人感情吗?”
我的语气非常和缓,“宁,我没有这样想。不过,我并不完全排斥私人的东西进入我的工作,有时候,你把工作和你的渴望联系在一起,事情会完全不一样。”
宁似乎在思考什么。我继续说着,“我是外人,可我还是能感觉到你渴望的东西在什么地方,绝对不在站岗执勤上。”
车子停在面前这栋七层旧楼房前,绿色的大门锈迹斑斑,贴着几张公告。
“每次跟你一起走妙地河,奇怪路程就变得很短。”我说。
“谢谢你,时间真的很快。”宁迟疑着松开安全带。“要不到楼上坐坐?”
我心里升腾起一阵暖意,“下次吧。”
我计划着如何在出差的行程里加入他,把H社政厅到接待酒店到皮埃尔别墅的相对距离标记在访谈备忘资料中,把一切交通节点列好,用红色圈起来。办事员得知自己不用在假期陪我出差也非常开心。
我像个第一次参加暑期交换项目的中学生一样积极做着功课,畅想着即将到来的一切。拨打电话前,我却陷入了自我怀疑。
我检查了跟宁接触以来的所有细节,说实话我从来不做自作多情的事。我喜欢他,那么他也一定喜欢我,或许程度有所不同。但如果没有感受到相互间的“那种东西”,我是不会有任何动作的。希望我的直觉不会欺骗我。
希望?
我摇摇头,不,我的直觉从来没有失手过。
他答应和我一起去,他穿戴一新笑容灿烂地出现在候机厅,直到在飞往西区的客机上他害羞而隐蔽地亲了一下我的脸颊,我才把这种自我怀疑从脑子里彻底赶出去。
离开C城上空越远,我就愈来愈松弛下来,要不是空少们一直走来走去,我恐怕很难忍住。
“你在想什么?”宁问。
“我在想把你这么可爱的男孩子打扮起来会是什么样。”我转过头看着他。
他抿紧了嘴,脸上露出那种温柔又紧张的神色。我按捺住自己,只希望漫长的空中行程赶快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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