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临屿定定看着他,一刻都没犹豫,说:“可以。”
话音刚落,洛璟愣了一下。
从小浸泡在名利场中的他,早已经习惯了周围人时刻带有的目的性的相处——像纪临屿这种,什么都不求的人,确实是少数。
他撩起袖子,抬腿走向台球桌,边走边问:“不问问打输了有什么惩罚吗?”
身后响起那人平静的声音:“不用,总不会让我挖心挖肾。”
“是吗,”洛璟轻笑一声,“可惜了,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很快,陪侍摆好了中式八球的球型。
15个球呈三角形摆放,8号球放在中心。1-7号为一组,9-15号为一组,依次击中后,成功将8号球击入袋的一方获得胜利。
洛璟将巧克粉抹在球杆上,突然出声问:“会打吗?”
纪临屿点点头:“看别人打过。”
意思就是今天第一次上手——洛璟抬眼看他,蓦然生出几分自己在欺负人的错觉。
他收回视线,身体微微前倾,双脚前后站,压低重心,双手握住球杆。眼神专注又安静,下一秒,猛地挥动球杆,白球在球杆的推动下飞速滑出,撞向球阵。
瞬间,球阵被撞得四分五裂。
一个红球直接滚进了底袋,其他球四散而开,稳稳停在桌面。
“漂亮!”商柯忍不住赞叹道。
洛璟没有说话,继续走向球桌,调整姿势,瞄准了一个靠近边库的红球,轻轻一挥。可惜白球的位置不太理想,他轻抬下巴,示意另一个人上。
纪临屿照样学样,贴住球桌,找到合适的高度后,挥动球杆。
白球准确击中目标球,顺利滚进了中袋。
一来一回,竟是看不出太大差距。
“不错啊,”周柯坐直身子,手托腮,随口一问,“哎周哥,你觉得他俩谁会赢。”
周锡没应声,露出一个很微妙的表情,眼底笑意越来越浓。
比赛接近尾声,轮到纪临屿击球。他稳稳握住球杆,瞄准最后一颗黑球,球杆轻轻摆动。然后猛地发力。
白球飞出,撞向黑球。黑球在球桌上滚动,朝着球袋的方向飞去。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黑球即将入袋的瞬间,它却擦着球袋边缘,缓缓停了下来。
纪临屿没什么表情,默默让出位置。
洛璟静静看完这一切,缓缓走到球桌边,动作不紧不慢,身体下沉。
蓦然,球杆如同离弦之箭般击向白球。黑球在撞击下向前滚动,应声入袋!
“漂亮!”
一道兴奋的身影从观战席飞出,猛得勒紧了洛璟的脖子。商柯仗着身高优势把他塞进怀里,语气激动:“洛哥,太帅了!你简直就是A市第二帅未婚男子!”
连球杆都没来得及放下的洛璟:“......狗爪子松开。”
“哦哦,”商柯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太高兴了,没弄疼你吧?”
“没,”洛璟把球杆塞到他手里,眼神却看向对面的人,淡淡道,“我赢了。”
纪临屿点头,说:“愿赌服输。”
灯珠辉煌,洛璟慢悠悠走到他面前,桃花眼微微弯起,勾起浅笑,说:“什么都愿意吗?”
那双乌黑眼眸子深邃如潭,张开嘴巴能瞧见里面的一小截舌头,唇红齿白,用来形容他真是再合适不过。
纪临屿匆忙别开视线,只盯着地毯,喉咙干涩:“......可以。”
咫尺距离,洛璟站在他抬手就能碰到的位置,好像真的在认真思索应该给他什么惩罚。
“那就——”
他拉长尾音,转身拿过托盘上的酒杯,眨了下眼睛:“把这杯酒喝了。”
“......好。”
纪临屿接过酒杯,滚了滚喉咙,一饮而尽。
酒气辛辣,他被呛得咳嗽两声,眼尾通红。
他能感受到那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于是压下不适,说:“衣服的钱,我现在还还不了。我可以给你打欠条。”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洛璟本来是想着,喝完这杯酒就算了的。没想到纪临屿这么上纲上线。
既然这么想还,那就还吧。
“行。”洛璟说。
很快,纸和笔都拿了上来。纪临屿弯下腰,在台球桌上极其认真、一笔一划写下了一张欠条。末了,亲手签上姓名。
“好了。”他说。
洛璟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一会,然后随手塞进口袋里,招呼一旁傻站着的商柯,说:"走了。"
商柯屁颠颠跟在他后面。
周锡也站起身,小情人靠在他怀里,殷勤地替他整理着衣服的褶皱。
“赚钱的方式有很多种。”
他意有所指地开口。
“洛少身边,刚好缺一个人陪着。”
“年轻人,要懂得放下身段。”
点到为止,看完大戏的周老板搂着温香软玉,心满意足地出门了。
周围的陪侍也纷纷退出去,一瞬间,偌大的VIP台球厅,只剩下纪临屿一个人。
他盯着台球桌的位置,一阵沉默。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
贵宾休息室。
周锡进来的时候,两个欣长身影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欣赏A市夜景。
听到开门的动静,洛璟头也没回,问:“说完了?”
“嗯,”周锡说,“洛少什么时候喜欢这种款式了。一块硬骨头。”
五彩十色的霓虹灯光映在眼底,洛璟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几缕细碎的刘海落在眼前,腔调散漫:“我不喜欢招手就能来的狗。”
周锡叹了口气,说:“吃情场的苦,洛少竟然也有这一天。”
洛璟淡淡一笑,算是应了他的调笑——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全。
他不但厌恶招手就凑上来的俗物,偶尔,也对摘下高岭之花十分感兴趣。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当然要好好、好好把握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想到这,洛璟从兜里拿出手机,面容解锁的一瞬间,他才后知后觉发现洛晟已经往聊天框里塞了好几条消息。
——手下管着那么多公司,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天天抽出时间来骚扰他这个毫无竞争力可言的可怜高中生。
前面几条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说教,洛璟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耳朵听得都快长茧子了。
最后一条,才勉强算得上是有用。
洛晟:父亲已经同意我的婚事了
这才过了不到两周,就能让父亲改口——真是好手段。
洛璟简直想给他颁个“积极争夺继承权奖”,挂在洛家祖宅门口。
LJ:实在闲的没事就去扫大街
LJ:别来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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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
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被放在洛晟身前的桌子上,洛绎之头发散乱,拖拉着毛茸茸的小狗拖鞋,很没有形象地直接坐上沙发。
他眼底隐隐透出一股青色,穿着短袖,从袖口处到手腕,蔓延着许多深浅不一的伤疤,大多数都还没结痂,能推测出时间并不长。
这幅惨样落在洛晟眼里,让他连连酝酿好的话术都忘了,语塞半天,才缓缓开口:“......怎么弄成这样了。”
“哦,”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洛绎之无所谓地耸肩,“没事,我们闹着玩呢。他不高兴,我愿意让他打。”
......合着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回来供着。
正说着话,客厅拐角处,一颗圆滚滚的猫脑袋悄悄探头,眼睛又圆又大,好奇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两个庞然大物。
蓝黑色的毛发格外显眼,洛绎之拍了拍旁边的沙发,叫它:“椰子,过来。”
小猫越过障碍物,轻巧地跃上沙发,猫爪子放在他腿上咕噜咕噜踩奶。
洛晟更加奇怪:“你什么时候还养上猫了。”
“跟那位一起带过来的,一天不见就要闹,没办法。”
他一边逗着猫,一边抬头问:“找我什么事?”
洛晟把桌子上的茶杯往自己的方向移动了一小段距离,说:“ 我和任芷寒的婚事,订在两个月之后。”
“两个月?”洛绎之有些惊讶,“小璟还有三个月就成年了,我还以为你会尽早办。”
夜长梦多,洛晟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一提这个,他就忍不住窝火。
“本来是的,可最近任家的国外资金出了点问题。任小姐去处理了,估计没有两个月回不来。”
“哦。”洛绎之点点头。
洛晟接着说:“公司里的事我都打点得差不多了。另外,我不希望出现其他事,节外生枝。”
这话说得很微妙,洛绎之手上逗猫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他收回手,似笑非笑:“你怕我跟你抢啊?”
洛晟皱眉:“我不是说你。”
两人是叔侄关系,年龄不差几岁。洛绎之从小游离在家庭之外,对公司事务不管不问,活像个天子脚下的闲散王爷。单论实力,洛晟不觉得他能争过自己。
洛绎之轻笑一声,把沙发上乱扭的猫抱在怀里:“黎允琛,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连这栋别墅都走不出去,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洛晟紧皱的眉头缓缓松懈:“那就好。”
话题接近尾声,洛晟正想开口告辞,“啪”的一声,从二楼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随后是玻璃渣淅淅沥沥的掉落声,和男人若有若无、透过隔音房朦胧不清的咒骂声。
洛绎之的脸瞬间阴沉,怀里的小猫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跑,不知道窜到了哪个角落里。
“抱歉,”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送客,“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对此,洛晟十分理解。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临走之前,又看了眼桌上的茶杯。
——水里果然漂浮着几根灰色的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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