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洛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凯洛。

他是迪克森宰相从民间捡来的流浪孤儿，宰相大人把他培养成自己最得力的近卫及助手，他同样感激宰相大人的救命之恩，因此在这世上，他只听他的吩咐。

不过近来迪克森宰相突然告诉他，他应当把全身心都托付给那位白发的美丽妇人伊德琳。

所以当他从她的床上爬下来的时候，他决定一心一意守护伊德琳夫人。

上回在教堂，来自通缉犯兰琉斯堂而皇之的大屠杀，引得金宫惊哗一片。

这消息目前还被金宫全然封锁，政治的拉锯与博弈无时无刻不在金宫内上演着，以宰相迪克森为首的一派与以卡西尔公爵为首的另一派，这几年常常是斗个你死我活的。

不过这一次，两方都一致保持了沉默。

凯洛猜测着，这可能是条对双方都不利的消息，至少现在，不能让民众看到通缉犯正在城内大肆屠戮，不能让他们知晓金字塔顶尖的无能懦弱。

凯洛虽然是第一个受死的人，侥幸那个剑术高超的骑士饶了他一命，只在他的胸前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痕，没有伤及脏器。

他活了下来，但他仍然能回忆起在教堂窄门前，看到那个白发骑士拖着制式奇特的精美轻剑时，眼中空洞而幽然的杀戮之火。

也仍能感受到心头的震颤。

他没有亲历过七十年前那场可怖的【焚火之灾】，但他猜想，那时受灾的人们见到那场神罚之火时，会不会也与他见到这蓝眸中的幽火一样？一样惊恐到双腿发软。

这几天，凯洛的心情有些沉重。

不是因为别的，伊德琳夫人死了，这个他刚刚决心要全身心奉献给她的白发女子。

迟来的骑士团抬走了她惨不忍睹的尸首，他不理解，那个名为兰琉斯的骑士到底对皇帝和伊德琳夫人有着多么大的仇恨？

多么大的仇恨才会让他不仅杀了他和她，还要杀得那么残忍，要么碎尸万段，要么让尸首满是剑洞，无一完好。

不过一大早，他就被宰相大人叫去了书房，宰相大人今天起得格外早，看起来还有些不太寻常。

他换了一件亮色调的绿绸缎上衣，坐在书房的书桌前，用短刀磨着刚剪好的指甲，眉毛也特意修去了那些多余的细毛。

“跟我去金宫一趟。”

他轻飘飘地说着，语气里全然听不出对伊德琳夫人之死的哀伤，这很奇怪，毕竟宰相大人向来疯狂地爱着伊德琳夫人。

即便知道是他和伊德琳夫人合谋害死了陛下……嗯……凯洛也不会觉得意外。

身为奴仆，主人做什么他都会默然追随。

凯洛立刻吩咐人开来飞行器，两人很快去往了金宫。

凯洛从来不知道金宫里头还有这么个地下牢狱，就在伊德琳夫人居住的宫殿之下，宫殿环绕林木，风景雅致，还有一片偌大的人工湖泊。

夫人很得陛下宠爱，陛下虽然风流，不知临幸了多少美人，但在宫中有“情妇”这一名分的，唯有伊德琳夫人。

牢狱里关押着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且都皮肤苍白，容貌精致，头发像绸缎那么长长的、滑滑的，不过三人的神色皆万分灰暗。

迪克森大人似乎对这里格外熟悉，他吩咐凯洛抓一个人出来，当凯洛抓住那个女人时，他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放开她！绅士点！谁让你碰那位女士的？”

凯洛立马松开手，换了目标，将其中一个男人带了出来，男人双手双脚都佩戴着镣铐，面如死灰，似乎已没有任何挣扎的想法了。

但在迪克森宰相伸出去抓他的脖颈时，他还是猛地扑上去，欲要撕咬他的头皮。

可身强力壮的宰相大人哪里是他可以轻易伤到的？迪克森侧身一躲，反手捏紧他的脖子，像提起一只小鸡仔一样提起一个成年男性，而后便将他扛到肩上，往牢狱旁一个小隔间走去。

凯洛望着那个小隔间，一进去便是一条深深往下的楼梯，楼梯之下暗如深渊。

他没有勇气再看下去，过了没多久，里面传来几声惨叫，还有一些劈砍声和金属摩擦声。

迪克森从楼梯上再次走了上来，他沾满鲜血的指缝中握着小小的两瓶血。

“太少了……”他喃喃念着凯洛不懂的话语，“越来越少了，没有兰琉斯，我们只能找到这些劣质货色。”

“大人，您拿那个家伙的血做什么？”凯洛忍不住问道。

迪克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占卜，你懂吗？”

他的确不懂。

“兰琉斯现在失控了，我们得尽快找到他在哪儿，希安柯正在迁徙……血液带来的占卜也越来越弱……而且他真的想杀了我，万一真被他找到杀死我的办法……”

宰相大人说了很多，凯洛能听懂的却很少。

身为奴仆，他要做的，是少问多做。

“大人，我需要替您做点什么吗？”

迪克森将其中一个装满血液的玻璃瓶塞进了衣兜内，另一瓶则交到了凯洛手里，“帮我找十个幼童进宫，十岁以下，五男五女，每人喂一滴血，然后将他们带到这里来，我会完成占卜。”

凯洛愣了下，慢慢地接过那瓶血液，“遵命。”

“兰琉斯，你藏不了多久了。”

迪克森转过身，话音幽幽，凯洛正要离开，他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了，让山姆今晚来宰相府邸一趟。”

*

兰琉斯在深夜离开歌剧院。

他离去之前，在露莉娅的独立化妆间呆了一会儿。

如一朵金沙玫瑰般美丽灿烂的女演员正坐在梳妆镜前眉头不展，“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尽快逃离这里比较好，圣都太危险了，我怕……我没法护你太久。”

“皇帝没有死。”男人冰雾般的声音蓦然响起。

“我知道。”露莉娅刚结束了一场表演，正在卸着自己那夸张的妆容，“我当然也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可……你确定自己不会被骑士团，以及那家伙找到？”

“我当然会被找到，逃去哪里都一样，不过还没那么快，我这次出手肯定吓到了她，她会使出浑身解数的，在她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我之前，我要尽快找到那个叫菲林的女孩。”

“你是说，之前在歌剧院端茶的那个小不点？”

“是的。”

“你找她干嘛？”露莉娅的目光有点不悦，“不过是个爱偷窃的畸形小东西。”

“占卜。”

兰琉斯回答得很简短，他淡淡问道：“她有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东西？”

露莉娅起先摇摇头，但感受到兰琉斯深邃的目光，手指一弹，忽的拉开梳妆镜之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颗白色纽扣，“这算不算？之前我让她给我买过一颗缝衣用的纽扣。”

“可以。”

兰琉斯接过那颗白色纽扣，在露莉娅惊悚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将其掰碎，倒入了口中。

“说实在……占卜一定要什么都吃进去吗？”

她脸色都惨白了起来，兰琉斯闭上眼，金光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兰琉斯跪倒在了地上，如同胃部疼痛难耐，他不断呕吐，不断抓挠墙面，露莉娅连忙让侍从拿来盆盂。

他终于吐完了，虽然吐出来的不过都是些透明的胃液。

她看着男人靠在墙边连声喘息，他额上满是汗水与黏腻的发丝，牛乳般白皙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他蜷缩在角落内，好似在解读脑海中涌来的画面，又好似在因恶心而萎靡不振。

不知为何，露莉娅的双唇忽然张动了一下，“其实，你本可不必这样。”

“命运仿佛来之错乱，但其实每个人的位置都钉死在命局之中。”他侧过目光，“不论重来多少回，我都会做出一样的抉择，再说了——这不也是你要做的事情吗？”

“是的，可我现在弄不清自己的心。”她美丽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自嘲，“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后悔，后悔把你拉入这场乱流之中。”

“我的选择与你无关，做好你的歌剧演员就可以了。”

兰琉斯淡淡说着：“其他我会解决。”

“别总说这种将人拒于千里之外的话。”

露莉娅回过身，双手叠压在椅子靠背上，下巴尖搁在手臂上，眼中带着迷人的笑意，“忘了我跟你说的了吗？兰琉斯，我是你唯一的同行之人，这世上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也没有比我更在意你的人了。”

“我没有同行之人，这话我说了很多遍。”他撑着墙壁缓缓起身。

“我不信。”

露莉娅转过头，继续拿起卸妆油，冷不丁地提醒他：“我可是你的绯闻情人——”

兰琉斯转身就要离开，露莉娅叫住了他：“等等，你刚刚在占卜里看到了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他行步如飞，似乎已不愿再多停留一秒，但下一刻，露莉娅就举起了手中一样黑色的物件，高声喊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他又扑了回来，像阵风似的，让露莉娅感到有些好笑。

她看着他从她手里抢夺过那东西，黑色的星星耳钉紧紧握在男人手中，他语气慌乱中带着一丝凶狠：“别乱碰我的东西！”

露莉娅愣愣地看着白发男人，向来笑也不笑，眉头也懒得皱一下的他，竟然会为了一个耳钉生起气来。

“我就是好奇而已，哪个女人的？”

他眸中掠过一缕晦暗，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身就离开了。

金发少女没趣地继续卸妆，“唉，绯闻的情人果然不靠谱。”

这周有个榜，所以日更[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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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52.占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