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逐渐变大,盖住了外面刀剑相碰的争鸣声,尸体散落在一地,一脚踩上去,溅起浅浅的血花。
雁绥君走到还剩一口气的黑衣人面前,衣摆处往下滴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
黑衣人躺在地上,憎恨地望着他,眼里**裸的仇恨,恨不得爬起来将他生吞活剥。
可他双脚已经被砍去,这辈子都不可能爬起来了。
雁绥君站在他面前,脸上还有斑驳的血迹,轻轻一笑,犹如玉面罗刹。
“好久不见,燕子叔。”
从燕咬牙切齿,“狼崽子!贱种!”
雁臣皱眉,从后面按住他的头,狠狠往地上一撞。
从燕呕出一大口血,脸被雁臣彻彻底底按在地上,无法挣扎。
他的嘴巴不干净,雁臣想拔掉他的舌头,被雁绥君阻止了。
“孤有话要问。”
从燕一愣,旋即就想咬舌自尽,被雁臣用力掰开了嘴。
雁绥君蹲下来,神情骤然变得凶狠,一把抓住从燕的脖子,“你当初为什么要背叛父亲?父亲他待你不薄。”
从燕一怔,狰狞大笑,“是雁鹰逼的,是他逼我的,他就是个疯子!是个疯子!”
雁绥君目光阴沉地望着他,“你没资格说我父亲。”
从燕癫狂大笑,“你和你父亲一样,你也是个疯子,终有一天,你也会逼死你最爱的人!!!”
“那个孩子叫鱼戏舟对吧,我看着是个很乖的孩子,可惜了啊,这么好的孩子,在不久后,一定会被你这个疯子折磨死!”
“就像你父亲一样!!!”从燕声嘶力竭的声音穿透大雨。
咔擦一声。
雁绥君直接掐断了他的脖子,快准狠地抽出自己的佩剑,狠狠刺穿从燕的头颅。
“闭嘴!”
像是不解气,他又一点一点用力,把手里的剑转动起来。
“燕子叔,你说从燕二字是你自己取的名字,你向父亲起誓,这辈子只忠心父亲一人,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雁绥君语气冰冷抽出剑,血迹甩飞,又重重刺了进去,“是你先负了父亲!也是你负了嵘鹰十二部!还有离秋整整四十万人!”
雁绥君抽出剑,血顺着幽冷的剑刃滴在地面,他缓缓道:“那一年,离秋的雪被鲜血染红了,很深很深,孤那时不知道为什么底下的雪是红的,后来,大一点才知道,那是屠城。
雁绥君望着底下不成人形的一团血肉,眼睛渐渐红了。
在他很小的时候,有过一段极其宝贵的回忆,那时候,在离秋,他喜欢骑着白虎上山玩,可父亲怕他受伤,总不让他去,燕子叔偷偷带着他去,跟在身后。
可惜,燕子叔早就不是那个说要永远追随父亲的燕子了。
“燕子叔,看在往日情分上,其实只要你说出原因,孤可以留你全尸,甚至孤会好好安葬你,可是,你没有,成了孤魂野鬼,也是你的命。”
雁绥君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全是讽刺,“忘恩负义,背主求荣,这八个字用在你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哦,对了,你知道姜贼为什么让你来接陛下吗?因为他知道孤对你恨之入骨,故意让你送死,这就是你宁愿背叛父亲,求的,所谓的,荣华富贵?”
从燕像一团烂肉,被碾进土内,没有给出一点反应。
雁绥君目光幽深冰冷,抬头看了眼二楼的位置,转身离去,“打扫干净,别吓着人。”
暗卫们将二楼的房间守得密不透风,不让任何人接近,从二楼楼梯滚下去一堆尸体,堆积成山,全是不怕死硬闯的。
驿站的小二和老板躲在桌子下,脸色惨白,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听到要热水,急急忙忙下去了。
鱼戏舟惶惶不安,呆愣地关上窗户,他只是想看雨停了没有,却看到了一地的血,还有…阿绥。
雁灵瑾看他脸色不对劲,“怎么了?”
“不知道…”鱼戏舟懵然地坐在凳子上。
暮义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现在跟小叔回去还来得及。”
刚刚一大伙杀手来的时候,他和雁绥君还在比酒量,乍然跳出一群黑衣人,暮义以为雁绥君手无缚鸡之力,本想叫他先走,没想到先拔出剑的人,是雁绥君。
那么多绝顶高手,在他手里就像切菜一样,雁绥君穿梭这群杀手中,几乎都是一刀毙命。
暮义习武多年,他看的出来能做到如此熟练,雁绥君估计也是从小习武,且武艺绝不低于他。
他本打算帮忙,可后来眼见这地面的血越来越多,雁绥君的动作越发杀伐残暴,心逐渐沉了下去。
很不幸的,雁绥君还继承了他爹好杀的性子。
后来前赴后继的杀手都朝着二楼去,暮义心中一惊,冲到二楼的房间,却发现雁绥君安排的一众人,将二楼团团围住,那些杀手,没有一个人真正上过二楼。
暮义又挣扎起来了,雁绥君能安排这么多暗卫保护小舟,足见他是真的把小舟放在了心上。
所以,他把选择交到了鱼戏舟身上。
在鱼戏舟想看看雨停了没有的时候,没有阻拦他打开窗户。
如果鱼戏舟见到这样的雁绥君,还要喜欢,那暮义就认了,再不多说一个字。
血腥味怎么也洗不掉,雁绥君反反复复洗了很多遍,还是能闻见。
他烦躁地起身披上衣服,却看见屏风后多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时愣在原地。
是……他的小舟。
不会错的,这个人影,他已在心中描绘了千次万次。
他没出声,又或者说,仅仅只是看到了鱼戏舟的背影,就已经让他惊喜地不知道怎么做了。
雁绥君很难说这是怎样的心绪。
鱼戏舟忐忑不安,可他在知道雁绥君回来后,还是第一时间跑到了雁绥君的身边。
他要来看看他的月亮。
他站在屏风外,看着一盆一盆血水端出来,心尖发紧发皱,透过屏风,他隐隐约约看见了雁绥君,但在一团热气中并不真切。
“…阿绥,你受伤了吗?”鱼戏舟低着头问。
没人说话,鱼戏舟又不安地抬起头。
恰好透过朦胧的屏风,对上了雁绥君深邃的眼睛,他像只受惊的小猫,不自然低下头,往后一退。
细微的动作逃不过雁绥君的眼,他听出鱼戏舟声音中的颤抖,到底还是没有上前,“我没有受伤。”
“那你,杀的那些人,是坏人吗?”鱼戏舟心里有一杆秤,他明白,作恶多端之人该杀,他只是…只是有点吓到了。
雁绥君眼睛一颤,缓步上前,走到屏风前,低沉冷冽的语气穿透屏风,“是,他们都是坏人,很坏的人,其中有一个,还是我小时候的叔叔。”
鱼戏舟愣住,有些不可置信。
雁绥君继续道:“他背叛我父母,害死了很多人,他罪不容诛,必须死!我不仅要杀他,我还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鱼戏舟抬头,突然意识到什么,轻声问,“伯父伯母他们……”
“不在了,”雁绥君颓然一笑,“他们十四年前就死了。”
不在了。
轻轻的三个字,带走了雁绥君十八年来所有的喜乐,留下的却是他不得不背负的仇恨与责任。
鱼戏舟慢慢走过屏风,看见双目通红的雁绥君。
不仅如此,他还看见了雁绥君胸膛交错斑驳的伤痕,都是很陈旧的伤。
鱼戏舟蓦然眼睛了,手指小心翼翼抚摸,“很痛对不对?”
“现在不疼了,”雁绥君将额前的碎发别在脑后,轻轻落下一个吻。
鱼戏舟用力抱住他的腰身,用脸去蹭他的胸膛,企图用柔软的脸抚慰这些看似已好的伤痕。
他的月亮,比他大三岁,今年,也才十九。
不,是十八,生日还没到呢,就已经过的这么辛苦了。
他记得,雁绥君同他说过,他的父母很爱他,鱼戏舟不敢想,这些年,在没有父母的陪伴爱护下,雁绥君是怎么度过的。
雁绥君抱紧他,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眼里闪过一丝暗光。
“宝宝,你不要怕我,我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
鱼戏舟抚摸他的背,“我明白,你不杀那些人,那些人就会来杀我们。”
“我…我很抱歉,没有早点拥抱你,你若是想哭,就靠在我的肩膀上哭吧。”
雁绥君刚刚双目通红是刻意伪装的,现在目的达到,只能强行挤出两滴眼泪,“谢谢宝宝。”
高大的男人靠在瘦弱少年的肩膀上,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鱼戏舟感觉自己莫名变得很强大,心疼地抱住自己的月亮。
“没事的,阿绥,你不要难过。”
“好宝宝,今夜,留在我身边,好吗?”
雁绥君牵着他走到床边,坐在床上,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鱼戏舟此刻眼里只有他,轻轻点头,答应了他,他心疼雁绥君这么多年的艰难,心疼他独自一人,心疼他的月亮,满手血腥。
“阿绥,可以和我说说伯父伯母的事情吗?还有你小时候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雁绥君揽着他的肩膀躺下,“好,但我也好奇宝宝的,我说了之后,宝宝也要告诉我,可以吗?”
鱼戏舟犹豫,“……好。”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将过往说与对方听,雁绥君嗓音温柔和缓,手指抚摸着鱼戏舟没有带耳坠的那只耳朵。
“父母死后,我被接到宫中,由当今的陛下抚养。”
鱼戏舟懂了,“所以,你是太子,”之前玄已在信中告诉过他。
裴玄已的那封信,雁绥君一早就知道,他知道鱼戏舟会看到信中的内容,但这么久以来,鱼戏舟都没问过,雁绥君以为,鱼戏舟可能永远不会问了。
“宝宝希望我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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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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