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管事!”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身穿紫袍的冷面男人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身后还跟着四位灰头土脸的教谕。
裴玄已来到鱼戏舟旁边,看到他通红的眼睛,眉间蹙得更紧了。
“动手了?”
安伯都将刚刚发生了事情一五一十道明。
裴玄已厌恶至极,“实在是一群不辨是非的蠢货。”
周围的人被骂得头都不敢抬,惴惴不安。
监管事严陶然面无表情着脸走到众人面前,冷冷地瞥了眼身后的教谕,“楚教谕,拿上来。”
楚同和脸色一白,正端着一个盒子走上前。
众人瞪大了眼睛,难掩惊讶。
那盒子的花样和鱼戏舟的一模一样。
“那位学生,你过来,看看是不是你的盒子,”严陶然直接点名洛有礼。
严陶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为人冷酷,不禁严于待人,更是严于待己。
有传闻说,他曾经是是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因得罪了人,才被罢免。
白桦书院没有人不怕他。
洛有礼一脸惨白,在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以后,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忐忑不安,走到盒子面前,看见上面熟悉的小锁,呼吸一窒。
“…是学生的。”
严陶然冷道:“打开看看。”
“是……”洛有礼颤抖着打开,待看到里面的四块完好的金子,人都快要站不住了。
他污蔑了鱼戏舟,他要完了。
严陶然又开口问,“你可知是谁藏起来的?”
田宿和杨齐心里一个咯噔,但又心存希望,认为不可能有人知道,他们去藏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多少人看见。
就算知道了,也没有证据可以拿他们。
洛有礼满脸灰败,摇头,“学生不知。”
严陶然淡淡瞥了他一眼,旋即看向了鱼戏舟,“鱼学子知道吗?”
鱼戏舟点头,因为他闻到了。
“是田宿和杨齐二人。”
田宿立刻反驳,“你含血喷人!”
杨齐强装镇定,“我们和洛兄是至交好友,怎么会偷盗他的东西!”
听着笃定的语气,严陶然也有些好奇,“你为何会认为他们是?”
鱼戏舟伸出自己的手指,“他们的指甲缝内有黑土,这土和盒子上的一样,身上有药草香,盒子上也有药味,是他们做的。”
严陶然哦了一声,原来也是凭这狗鼻子。
田宿陡然一惊,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
杨齐也大惊失色,眼见再没有退路,扑通一声跪下了,“学生知错!”
田宿冷汗直冒,也跟着跪下,“学生日后再也不敢了,请监管事念在我们第一次从轻发落吧!”
严陶然冷笑一声,“这时候倒想起是初犯了?”突然他话锋又一转,“不过,若你们能求得苦主宽宥,可减一二。”
意思是要看鱼戏舟原不原谅他们了。
洛有礼哭着跪到鱼戏舟面前,“是我错了,鱼同窗,是我弄错了,只要你原谅我,以后你说东,我绝不往西。”
他不能离开白桦书院,他好不容易通过了白桦书院的考验,若是因为这种事被赶出来,日后绝无颜面留在世上。
田宿也哀求着,“我一时鬼迷心窍,当你是瞧不起我们,鱼同窗,求你了,你原谅我这一会,以后我当牛做马,任凭你差遣,绝无一丝怨言。”
杨齐害怕地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里全是绝望。
裴玄已怒骂一声,“这等败类,怎么还能继续留在书院,当我白桦是什么地方了!”
安伯都看着鱼戏舟,真怕他因为一时心软就原谅了他们,打算出言劝劝。
“书上说,辱人者必被自辱。”
鱼戏舟平静地看着他们,“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你们不是奴隶,我也不接受你们的道歉,你们做了错事,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三人一听,全部瘫倒在地。
闹剧看完了,严陶然见多了这种小打小闹,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按照院规,洛有礼,田宿,杨齐三人逐出学院,一个污蔑同窗偷盗,其余两人蓄意做局,妄图构陷,行为卑鄙,白桦书院会贴出告示,将你三人的恶行告知天下。”
这是重罚,告知天下,也意味着声名尽毁,日后只怕连人都不好做了,必会被人诟病。
严陶然又一一扫过周围脸色发白的人。
“此外在场的其余十四人,见风是雨,蠢笨如猪,限尔等在十日内抄写百遍院规交予我,并打扫书院四座楼一年。”
“另,尔等也必须向鱼学子致歉,祈求其谅解书,鱼学子被尔等推搡,丹青损毁,尔等需在十日内找到一模一样的还给鱼学子。”
“如若办不到,十日后,请自行离开书院。”
严陶然说完以后,便大步离开。
其余人虽然逃过一劫,但估计手也要废了,或许也要废些钱财。
有懂行的人早在那些粉末洒出时就认出这是极为珍贵的一品颜料,只怕是比金子还贵。
闹剧散了,人走的差不多了。
鱼戏舟默默把散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
安伯都叹了一声,“白桦书院在招生前都会测验学生人品,未曾想到,这些人的品行也是装出来的。”
裴玄已帮着把推到在地的桌案扶正,“这是书院一早定下的规矩。”
白桦书院海纳百川,兼容并包,又不看门第家世,想要求学的人数不胜数,白桦书院有一套自己的招生标准,会暗中去考察学生的人品,或者出题让学生作答,符合的人才能入学。
但即便是如此,还是不够完善。
因为人是会伪装的。
安伯都看着正在用毛笔一点一点区分粉末的鱼戏舟,想到刚刚鱼戏舟说的话,还是有些讶异。
他一直以为鱼戏舟是有点软弱的,没想到,其实骨头也是硬的。
软硬不吃。
鱼戏舟看着安伯都和裴玄已,心里十分感激,“谢谢你们帮我。”
安伯都摆手“我们也没做什么。”
口说谢谢不够,鱼戏舟打算尽快做出自己的宝贝送给他们。
忽然,他盯着裴玄已的目光一滞,起身走到裴玄已身旁。
“可能会有点疼。”
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裴玄已不知道他做什么,脸紧紧绷着,“怎么?”
鱼戏舟抬起他的手,抓住他的手臂,以非常快的速度绕到了另一边,只听清脆的咯嘣一声。
裴玄已一愣,下午骑射扭到手臂立刻就不疼了。
旁边的安伯都目瞪口呆,“你还有这本事?!”
不能把鱼渊山的事情说出来,鱼戏舟眼珠子一转,开口说,“家中长辈教我的,我也只会一点点。”
安伯都惊叹,“太谦虚了。”
裴玄已挠了挠头发,“谢谢。”
暮义负手站在月下,脸色铁青。
好几次都差点没忍住就想冲上去,这群鳖孙,欺软怕硬的腌臜货!
敢欺负他家小舟!真是不想活了,要不是乘子谕和山圣那两个混账说什么不能干预,不能干预。
他早冲上去削了他们了!
看看他家孩子,多乖啊,又善良又听话,都是那些王八羔子不好。
“喂,别碰另一个食盒。”
暮义看着那人又不安分地伸手想去看另一个。
严陶然意犹未尽,蹙了蹙眉道:“快十年没见,两口吃的都不让我吃了。”
暮义:。。。。。。
“你再这样说话,以后都别想吃了。”
严陶然一笑,“开个玩笑嘛。”
暮义拿起食盒,不让严陶然碰,语气有些嫌弃,“真是受不了你,你快三十了,怎么还是这副死德性。”
严陶然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问,“我是不是老了?”
暮义站着,严陶然坐着,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能看见严陶然乌发中的雪白。
“老个屁,”他笑骂了句。
严陶然挑了挑眉,自然地跳过这个话题,“下次什么时候来?”
“干嘛?”
“想吃烤肉,我叫上荣般般他们一起。”
暮义食盒往外飞去,“行啊,你备好食材,等我三天。”
夜色浓重,严陶然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蓝色发带,勾唇轻轻一笑。
暮义来的时候,鱼戏舟刚刚把房间收拾完,碍于夜禁,安伯都和裴玄已早就离开了。
“小舟,”暮义晃了晃手里的食盒,倚靠在门口,喊了一声。
鱼戏舟很是惊喜,“小义叔叔你来了!”
暮义笑了笑,“叔叔可是做了很多鱼煎呢,还有桃子饮,来尝尝?”
鱼戏舟脱掉面具,点点头,“好。”
他吃得很认真,看起来心情也没有很不好,但暮义还是很担心这件事会在鱼戏舟心中留下阴影。
“小舟。”
鱼戏舟抬起头,黑眸带着疑惑,嘴里塞了东西,他没说话。
暮义纠结几番,“书院有没有人欺负你?”
鱼戏舟重重点头。
暮义一愣,拳头慢慢握紧,刚刚熄灭的火又升腾起来了。
“阿爹说不能白白被人欺负,我一直都记得,我还看了很多书,记了很多院规,我没有破坏规定,是他们破坏了,所以那些坏人都被赶出去!”
鱼戏舟是笑着说的,看起来还颇为自豪。
暮义沉重的心情霎那间就消失,倒了一杯桃子饮,“慢点吃,别噎着,你还想吃什么,叔叔下次带来。”
鱼戏舟思考了会,“荷叶叫花鸡!”
暮义一笑,宠溺道:“好!就荷叶叫花鸡!”
“叔叔你能多做几个吗?我想给我朋友也尝尝。”
“好,叔叔做很多,做完马上就给你送来!”
两人又说了许多,鱼戏舟拿出自己早就写好的信交给了暮义。
“麻烦叔叔带给阿爹,告诉阿爹他们,我很好,也有了朋友。”
他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还放了我第一次写的课业,阿爹会高兴吧?
暮义一怔,笑着点点头,“会的。”
鱼戏舟眼中带着一丝苦恼,又道:“另外,找魂这件事,也让他们不要担心,我已经在找了,只是还没遇到,可能还需要再等等。”
暮义见他这么懂事,心中一叹。
“没关系,找不到,叔叔就带你回家。”
他没有劝鱼戏舟不要去找,如果可以,他甚至都想帮他找,可是山圣说不行。
在不知道鱼渊山之前,暮义压根就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山圣说鱼戏舟的魂在别人身上,十八岁之前没有找到,就会死。
鱼戏舟今年十五,刚过了春天的生日。
也就三年了。
为此整个鱼渊山都很发愁,这才不得不让他下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