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天婺峰御室内一片亮堂。

掌门白微神色困倦，但依然保持端正仪态，望着下面正跪在地上的两人。

一个是谢序，前面地上摆着从他怀里掏出来的两张白纸和一根毛笔，一个砚台，另一个刚问过了，是擎山派门下的一个弟子，前面摆着的是一本秘籍，上面写着“灵阶修炼十八式”。

这名字起得，总共十级的灵阶还总结出十八式出来。

擎山派的“带队人”姗姗来迟，衣领凌乱，头发就扎了个低马尾，看样子也是已经躺下被临时从床上拽起来的。他进来后向白微拜了拜，“是我教导无方，给白掌门添麻烦了。”

白微客气地说：“连掌门不用客气，请坐吧。”

连掌门哪敢坐啊，弟子因为偷人家秘籍还在不远处跪着呢。“不用不用，站着就好。”

谢序看连掌门一脸卑微的样子就感到好笑，自己门派不行，偷师偷到别的门派上，结果还被抓了现行。

忽然，脑袋后方被人用扇子敲了一记，“往哪看呢，跪好。”

谢序偷偷瞪了白尚一眼，要不是这家伙自己也不会被抓到。白尚看见谢序瞪他，又敲了他一下。谢序委屈，但还是正了正身子跪好了。

按理说，所有人都已经休息，他在御室那点动静根本不会有人听到。在喊完那声之后，他就被擎山派的那个弟子捂住了嘴，对方看谢序是天婺峰的人，怕他告状，可怜兮兮的说不干别的，就是想从天婺峰这学习一下灵阶的修炼方法，几天后就会把秘籍还回来的。他还说他已经过了三级六次，这一次要再不成功，就只能下山种田了。悲惨的遭遇让谢序联想到自己，不禁生出同病相怜之感。而且自己这也算是偷窃行为，告发他把自己也牵连了进去，大不了他监督这位仁兄把书还回来不就好了。斟酌半晌，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哥俩好地出去，刚走出御室门口，就被白尚拦住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得把东西先留下吧。”

谢序也是直到刚刚那一刻才知道，御室周边是设有结界的，一旦有他人入侵就会被白尚立刻感知到。谢序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结界，它不是不让你进，而是让你进来之后再抓。

这和瓮中捉鳖有什么区别！不是，这和请君入瓮有什么区别！这不就是“养猪原理”嘛，让你进来之后，你就会得意，怀有侥幸心理，以为自己得逞了。然后转角遇到三师兄，瞬间晴天霹雳。

“不知道连掌门对这件事想法如何？”事情不大，白微不想浪费时间，先谦让地问了连掌门的意见。

“一切听凭白掌门的处置。”连掌门现在觉得十分丢人，这个弟子已经在三级修炼了一年多，迟迟突破不了第四级。这次仙派大会，他原本没想带他过来，但他苦苦哀求，说想过来和天婺峰的弟子学习一下，说自己不想成为一个废仙。他一时心软答应，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学习”竟然是偷人家的秘籍。连掌门头脑气得发昏，简直丢尽了擎山派的脸！

擎山派就是个小派，在十几个仙派之间夹缝生存本就不易，门下弟子就一百多人，四级以上的有几个但也并不突出，人才凋敝，门生惨淡，这回闹出了这档子事，擎山派以后招收弟子更加困难，还怎么在仙派之间抬起头来啊！

连掌门现在心里叫苦不得，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白微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倒是云淡风轻，藏书阁之所以放在御室，就是因为上面的东西并不重要，大多是有关修习灵阶的方法而已，天婺峰的弟子都是可以随时取用的。擎山派弟子偷去的这本也一样，上面仅是记载了有关灵阶修炼需要注意的问题，大多有关技巧一类，但灵阶的提升不仅靠技巧，还要靠悟性。他刚才也听说了，这个修士已经修炼三级许久，再不过修仙之路就彻底断了。他不想多追究，但这毕竟是偷窃行为，他还是得按天婺峰的规矩来。

“按照天婺峰的规矩，偷窃者鞭灵三下，去悔过室领罚即可，连掌门，你是否有异议？”

这处罚已经比连掌门预想的轻很多，他立刻应道：“没有异议，多谢白掌门手下留情。”

跪着的弟子也道：“多谢白掌门手下留情。”

至于谢序，白微真是无奈，“你偷纸笔干什么？”白微不记得谢序是个勤奋好学之人，就是因为他不念学堂，他爹娘才把他送上天婺峰上来的。再说了，这东西直接进来拿不就好了，为何非要在半夜来取？

谢序本意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拿大白纸回去打牌，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脑抽，他直接编个借口拿两张回去不就行了。他支支吾吾，也不好说自己要回去做纸牌用，只得说：“我突然来了灵感，想写点东西。但屋里没有纸笔，我就只能来御室拿了。”末了，还小声说道：“我没想偷的。”

白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谢序的行为说偷不算偷，但有擎山派的弟子在前，他若是不处罚谢序就有包庇之嫌。

“那你和他等同，自行去悔过室领罚吧。”

包括连掌门、擎山派弟子、谢序在内的三人灰溜溜地出去了，御室终于恢复了寂静。

白微捏了捏眉心，“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白尚站在不远处，望着远处的掌门，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了？”

白尚垂下眼，没有任何语气地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适合当别人的父亲。”

谢序再一次和伤昆亲密接触，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紧张了，但被鞭灵的感觉他还是接受不来，这回的感觉形容起来，就是有若干个电锯在锯自己的骨头，又疼又麻。好在只有三下，被打完之后还能正常行走，没像上次一样晕过去。那个擎山派弟子就不一样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责罚，也可能是鞭灵的感觉太奇怪，第一鞭落下去后他就惨叫出声，让不远处刚走出悔过室的谢序觉得他像是被剥皮抽筋了一样。

回到自己房间，花石迎上来问他，“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谢序委屈，但谢序不说，花石肯定猜不到自己出去的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他也不必知道，这么蠢的行为说出来只会让人笑掉大牙。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说道：“路上和师姐说了会儿话。我还以为你都走了。”

出门前，他让花石在屋里等着自己，等自己把纸带回来他就告诉花石他们要玩什么。谁知道一去这么长时间，他以为花石等不及已经回去睡觉了。

“你让我等你的嘛。马上就要到子时了，还玩吗？”

“玩！”他都挨顿打了怎么能不玩！那些东西本来要被收回，他死乞白赖又和白微要了，白微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现在都能想起来。

他把怀里揣着的纸和笔掏出来，纸已经皱巴巴的了，他拿到花石眼前，“哪，你就用这个变，我磨个墨。你变多点，撑的时间长。”

等谢序磨好了墨，他转头想看看花石弄出多少了，结果被惊得差点坐在地上。纸的高度已经和房屋平齐了，花石看上面已经塞不下，打算另开一摞，谢序赶忙制止，“你怎么变出来这么多！？”

花石回答，“不是你让我尽量变得多点嘛。”

我的乖乖，那他也没想要这么多啊，这么些纸别说打牌了，上厕所使估计都得用一个月，这也太实诚了吧。

“就这些吧，这些就够了，不知道的以为我要卖纸呢。”

花石嘿嘿笑了两声。

接下来，谢序就把一张纸裁成八份，在上面分别写上了数字1-10和J、Q、K、A，一样4张，大小王他不会画，就在上面分别写了“大王”“小王”代替，然后开始教花石规则。

“看，这里有1、2、3、4、5、6、7、8、9、10、J、Q、K、A，从小到大依次排列，最大的大小王。可以出单，也可以出双，三个的也能出，但必须都是一样的。如果我出单，你也只能出单，但三个以上的不限，比如说我出一个A，你就可以用三个或四个一样的牌管我，这叫炸。然后，”他把大小王指给花石看，“这两个，大小王，凑一起就无敌，什么都可以管。谁先把手里的牌都出出去，谁就赢了。”

谢序看花石没听懂，告诉他；“没事，我带你玩几遍你就会了。来，咱们现在开始。”

前几局花石完全就是在乱出，不是弄错大小顺序，就是用两个管一个，要不然就是用一个小王管谢序的三个炸，谢序处在崩溃边缘，花石也因为不得其法想放弃，但越往后，花石抓到了其中一点门道，觉得这种东西简直太有意思了，玩起来十分令人上瘾。到后面谢序说困了想睡觉，花石还恋恋不舍，硬是拉着谢序又玩了几局。直到谢序困得打盹，花石才放过他，“好吧，那你先睡，我们明天再继续。”

花石要回自己屋，谢序嗫喏了几句：“都这个时候了，在我这睡也行。”

“真的吗，可以和你一起睡？”花石期待地问。他一直没好意思说，他喜欢和别人一起睡觉，来天婺峰这两年虽然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但有人邀请他一起睡他绝对是拒绝不了的。

床够大，不用担心挤不挤的问题。谢序嗯嗯了几声，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就不醒人事了。

花石也就犹豫了一秒钟，然后躺在谢序给他留出的地方，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