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酒会布置在顶楼,或律动或古典的音乐混合着酒精的迷醉,黑暗里金粉飞扬、空气里香气四溢,暧昧气息涌动爆发。
吧台边,黄蕊裹着紧身亮片短裙,绕着潘知予左右律动,我才惊觉她也是他的老同学,觊觎他已久的那种。
潘知予换了一身全黑套装,贴身衬衣的立领挡不住丝丝溢出的冷峻气息,就像入定的法海,不为所动,只是拿着穿梭侍者盘里的白葡萄酒一杯接一杯地喝。黄蕊反而跟误饮了雄黄酒的青蛇一般,恨不得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舞池里是成双成对的舞者,小酌过的我浑身兴奋,跃入人海。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尘嚣看不见,心里的酸涩、不甘、失落随着动作沉醉沉醉沉醉。
一双手抚上我的腰,我不可思议地睁开眼——是Leo,一股莫名的失落油然而生,他配合我舞着,我却多次失误,踩脏了他崭新的皮鞋。
“对不起……”我歉然一笑,打算回去卡座上不再丢人现眼。
又一只手揽在刚才Leo揽过的地方,我的胯被捏得生疼,忍不住想回头训斥,对上一双深沉的眉眼。
潘知予定定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身材火辣,脸却像十年前他魂牵梦萦的模样一般毫无变化,这种割裂感在酒精的催化下更加深重,他在她耳边说:“跟我跳舞吧,苏雪薇。”
背景音乐换成了经典探戈《一步之遥》,小提琴悠扬的旋律里,我们回旋、拉扯、试探。
高二文艺汇演,我俩被点名要求表演节目,想了很久,决定跳探戈。
此刻分不清是十年前是十年后,后背紧紧贴着他炙热的胸膛,手和臀不时的摩擦,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藤起蔓绕地生长,我忍不住和他贴得更近,呼吸就在方寸之间。
直到,他突然白了脸色,捂着痉挛的胃。
舞步乱了,我干脆把他扶下场。
只差一步完成的舞蹈可以重来,那人生呢?
潘小贤倔驴一样非要跳完这支舞,我看着他额头上的冷汗,硬把他往客房部拽。
“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跳完,这支舞,你干嘛拦我?”电梯里他没好气地说。
“回去吃药!难不成要看你疼死?”我的包里带着铝碳酸镁。
他支不住,忽然把力量压在我身上。
“太沉了!你努努力别倒下啊!”我三步并作两步把他扶进我房间,紧急喂了药,又要来了暖水袋捂着他肚子,拧了热毛巾擦了擦他的脸。
浓黑细长的睫毛像女孩一样精致,我盯着看,忍不住看呆了。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我这才惊觉自己完全压在他身上。
起身打算离开,他抬手把我箍在身上。
“苏雪薇,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我发了疯一样找你,你就像扔垃圾一样对我不闻不问,为什么?”那双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
痛苦的记忆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在他的追问中朝我砍下,如果可以,我真宁愿什么都没发生,按部就班地毕业恋爱生活,明明我离幸福、离潘小贤只有一步之遥。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在我快要忘了你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他的眼眶红得像兔子。
我只能苦笑,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没有为什么,我也想忘了你,可我明明就喜欢你,老天让我和你再重逢,为什么凭什么我就不能抓住这个机会?
他见我不说话,无奈叹气,自嘲一笑:“罢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这样对我……唔……”我吻了上去。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人生偏让我重来。
潘小贤愣住了,任由我笨拙地吮吻他,回过神来,他抬手压住我的后脑勺,将我翻身放在他身下,加深了这个吻,唇舌交缠,他单手解着我的系带。
意乱情迷,我抬起胳膊环住他脖颈,头顶的水晶灯一晃一晃亮晶晶。
10
□□愉,我如八爪鱼一样缠抱着潘知予,像是落水者遇上浮木。
本来想躺在他怀里享受费洛蒙气息的我突然被掰正,他手捧着我的脸:“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为什么?这件事像梦魇一样,当年缠绕着我,现在依然缠绕着我。
我的沉默令他费解,“昨晚不是挺能叫唤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热意腾地冲上脸颊,我羞恼地锤他胳膊。
他攥住我的拳头,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会等到你想说的那天,但是不要再不辞而别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条可怜小狗。
我闷闷地说:“知道了。等我解决好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也不会一声不吭就走掉。”
他将我抱的更紧,我突然想起来:“胃舒服点了吗?这是霸总的通病吗都胃不太好?”
潘知予嗤笑一声,一口咬我肩膀上,疼得我呲牙咧嘴。
11
回公司那天,总裁办以A项目顺利拿下的名义给公关部人手下发一瓶香槟,王部长亲自开了一瓶为我庆贺。
大家欢心雀跃与有荣焉,我却腼腆笑笑,同事揶揄:“不愧是跟潘总对接过工作的人了,言行气度拘谨了。”
如果不是潘知予的授意,可能此刻我的功劳又会变成潘金荷的功劳,听说她被调去分公司了,我恨不得立刻冲上顶楼办公室抱住他的脸颊亲一口。
下午去总裁办汇报工作,秘书室的小男生让我坐着等一会,说潘知予在开会。
我百无聊赖地玩着头发,手机突然振动,打开一看——
“雪薇,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来自秘书室的小男生。
“快开完了,等我一会。”来自潘小贤。
身处恋爱关系,务必杜绝一切不良诱惑,所以我在没有看清对话框的前提下又回复——“抱歉哦,晚上和男朋友吃饭,没时间。”
点击发送。
散会了,看见潘知予走来,我高兴地迎上去,突然反应到周围那么多人,又矜持地咳嗽了下,亦步亦趋跟他进了办公室,完全没注意到他阴沉的脸色。
门刚关住,他就反身把我抵在门上,大手抚上我的腰摩挲着,口吻危险:“谁要约你吃饭?”
我顺毛捋他的头发,“当然是你约我啦。”
他不信,一把夺过手机去看,“不愧是你,从小到大招蜂引蝶,下次不用你上楼汇报了,我亲自下去找你。”他抱着我陷进真皮沙发里,就着这个姿势亲了起来。
我被吻得喘不过气,断断续续说:“你,不也是,听说,小潘总,调来没多久,就有人色诱。”
“没你厉害,只有你成功上位了。”他咬在我的嘴角。
我窃笑,有种奸计得逞的快感。
两人静默地依偎了一会,他突然开口:“什么时候可以公开我们的关系?把我介绍给你亲朋好友?”
我低着头,那种被最亲近的人抛弃的痛楚又因为这句话涌上心头,如果可以,我多希望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但他不是我,他阳光开朗优秀,值得我向全世界炫耀他的好。
七夕晚上,在旋转餐厅烛光晚宴的照片里露出一双交握的手,他的掌心包着我的指节,朋友圈里点赞爆棚,友人纷纷送上祝福。
我丝毫没意识到,这种大方明媚的幸福会像消毒液杀得阴沟里的老鼠皮开肉绽,恨不得啖我髓吸我血。
12
SKP商场里,潘知予为我付完账,我俩闲适地到处觅食。
一道很久不曾听见的声音带着惊喜和不可置信在我身后试探:“姐?”
我以为自己幻听,怔愣了一下继续走。
“苏雪薇?”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有事就叫姐,无事苏雪薇。
我的好弟弟苏耀祖,明明已经和伥鬼父母远离我的生活很久了。
我的脚步仿佛被藤蔓牵绊,半分使不上劲,潘知予看出我不对劲,揽着我在他身后,转过身去对峙:“你是哪位?”
“是苏雪薇吗?我是耀祖啊。”他疑惑地打量潘知予。
“你到底是谁?找她什么事?”潘知予牢牢挡在我身前。
我手足无措,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地里,从高中毕业到大学毕业,没有一刻不在折磨我的痛苦根源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他像捉小鸡的老鹰一样绕过潘知予,腾地来到我面前,“还真是你啊。果然过得不错,这么快又勾搭上高富帅了。”
我不得不直面他:“谁告诉你我在京海的?”
“你的好领导咯,听说你顶替她升了职,她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你的家人。”
家人?一个花光我攒的学费拿去赌博的赌狗还是一个只偏袒她儿子而篡改我志愿的耀祖妈妈?
潘金荷,好领导?抢功甩锅临走还要让我身败名裂?
“我没有家,户口已经迁出来了。你们过自己的日子,不要来掺和我的人生。”我尽量体面地割席,拉起潘知予的手反向走去。
他阴魂不散地跟上来,“你走了我们仨怎么生活嘛,我刚被厂里开了,好几天没吃饭咯,你不给我饭费我就跟你们回家,姐姐姐夫?”
我的手心疯狂冒汗,指甲又不自觉掐进掌心。潘知予掰开我的手,紧紧握住。
“喂,安保部吗?有个骗子到处招摇撞骗,严重影响购物体验,麻烦来8楼C区处理一下。”潘知予没有搭理,直接联系商场保安。
“嚯,苏雪薇你行啊,找的姘头这么□□,等我告诉爸妈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苏耀祖暂时被吓退了,我却浑身发软脱力,潘知予扶了我一路回到了他的大平层。
“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不把你介绍给家里人吗?这就是原因。”我蜷缩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看着茶几上的绿植。
我如同没了壳的寄居蟹,唯一的体面也被人狠狠掀开。
“高中毕业,因为那个女人篡改我的志愿,那个赌狗败光家产,我不得不复读一年。”
“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半工半读,我也和追求我的学长在一起,希望能有新的开始。”
“他们知道以后,为了给耀祖凑学费,八字还没有一撇就急着卖女儿要彩礼,跑到学校大闹,自此再没有异性敢接近我,好朋友也能疏远的就疏远。”
“你是天之骄子,身后光芒万丈;我是普通人,身后是拖累的泥淖。我已经这样了,不能再把你拽进来。”
所以,高中毕业我选择不辞而别,大学毕业也不敢联系你,好不容易工作后迁了户口,打算开始新生活时,他们像伥鬼一样又来纠缠。
我笑着看潘知予,边说却边掉泪,仿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人羞耻的了,明天我又要回到噩梦里,换一个工作换一个城市继续躲下去。
他静静看着我,拿手一点一点抹去我的眼泪,递上冰块敷着我红肿的眼睛。
我哭得抽抽噎噎,仿佛把所以的委屈流走。他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宁愿盖个金屋子把你藏进去,这样什么风雨都不会打到你身上。”
“可是我知道,你是荆棘里开出的玫瑰,不经风雨看不到阳光,你永远不会盛放。”
“你太小瞧自己,也太小看我。再次相遇不是为了让你再次离开,是为了让我们一起面对。”他吻上我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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