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午饭后，姜瑶拉着谢不言一同前往溧水镇码头。

他们二人刚到码头，就看到正在卸货的脚夫张力朝他们挥手招呼。

“姜掌柜，谢郎君，你们今日来码头，可是要出远门？”

张力是姜氏布庄的老熟客了，介绍了不少工友来布庄买布匹和成衣。几回生意做下来，姜家同张力也熟络起来，给他更实惠的价格。

张力十分感激，见了姜瑶便热情地招呼她。

姜瑶摇摇头：“我们今日不是来坐船，而是来寻码头货运的李老板。”

“您找我们老板啊，我这就去给您通传一声。”

稍待片刻，张力引着姜瑶和谢不言二人进了码头邻近的一处屋舍。

屋舍不大，四间有三间堆满了麻袋和箩筐装着的各色货物，余下一间厢房摆着书案笔墨和算盘，李老板捧着清茶坐在书桌后，等着二人走进入。

料想姜瑶来此是同李老板商谈生意，张力给她二人斟上两碗清茶便退下了。

李老板一手端茶，一手捏着茶盖轻轻撇去面上浮沫，略掀眼皮打量着来人，却一言不发。

他虽不知道二人的来意，但大概也能猜到，是想同他谈笔生意。只是姜氏布庄的名气出了溧水便近于无，他并不看好，于是一派意兴阑珊的模样。

姜瑶并不在意李老板轻慢的态度，来这儿之前她就料到了，这笔生意不被人看好。

但她并不以为意，仍旧清清嗓子开了口。

“我听说李老板承包溧水镇的码头已快十五年了，从我父辈那会儿，便常坐您家的商船出行。不过近五年来，大燕清剿山匪，修缮官道，走水路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如今码头往来的商船，货运占了十之**。其中回溧水的商船多半满载，而启程的商船却十有九空。”

姜瑶顿了顿，一双聪慧锐利的眸子从李老板脸上一扫而过，捕捉到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

李老板的身子不自觉坐正了，微微前倾，眼神示意着她说下去。

“溧水镇区区一处小地方，商船货运多半是从外头各州城运进来的货物，而从溧水镇运出去的货物却是寥寥无几。而行船只能是有来有往，空船亦是不可避免的成本，无形中抬高了外来货物运入溧水镇的成本。”

李老板拨弄茶叶的手一松，搁下茶碗，正容敛色看向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小女郎。

他原以为女儿家头发长见识短，并不屑同她谈生意，还是张力竭力举荐，说尽好话，他才同意拨冗会见。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稚嫩的小女郎一开口便说中了他平日里最烦闷的心事。

李老板在溧水镇及周边码头都有不少商船，在码头行商十余载，眼看着官道畅通后，走水路出行的客人越来越少，填补不了商船货运往返的空缺，造成了运力的浪费和船运成本的提高。

但这些盘算，便是家中初学生意的小儿也难以琢磨到，没想到今日从姜瑶口中被轻易道破。

姜瑶看出了李老板的动摇，她乘胜追击，把利用空载货船运送成衣贩卖至周边州城的盘算徐徐道来。

李老板一边听着，一边拨弄算盘，眼底浮现欣喜。果然如这小女郎说言，这笔买卖有赚头，且利用的多半是空载而去的货船，是以并不需要他投入过多成本。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这笔买卖赚不了钱，亏了本钱的人也不会是他，而是姜瑶。

商人重利，面对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李老板脸上笑意如和煦春风，与姜瑶初步拟定水运协议后，取出纸笔写下契约。

“姜掌柜，请在此处签字署名。”

姜瑶接过李老板递过来的毛笔，与谢不言一同上下浏览契约没有明显的问题后，在右下角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契约一式两份，约定了姜家每月雇使李家商船水路货运的船费，姜瑶收好契约，同谢不言走出了码头。

两人相携离去，上了归家的马车。

靠在车厢里，姜瑶轻舒一口气，方才谈妥协议的兴奋劲渐渐褪去，明眸里像染上一层轻雾，隐隐透出疲惫。

谢不言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姜瑶依言闭上眼睛，的确是乏累到了极点，心神松懈下来便陷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一会儿没感觉到马车的颠簸，姜瑶的意识在黑暗中渐渐苏醒，只感觉脑袋枕在一处柔软，鼻端传来隐隐松香。

姜瑶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恍然间以为自己睡在房中床上，脑袋不安分地循着松香的源头处拱去，脸颊触碰到一片温热的柔软。

姜瑶身子僵住，瞬间清醒过来。

她抬眸，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如墨玉般清润透亮的乌眸，眼尾轻扬，含了笑意望过来。

姜瑶呼吸滞了一下，缓慢地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地说出心中所想：“你……真好看。”

谢不言诧异地扬眉，仿佛是没料到她醒来一开口便是这句话，耳根处渐渐攀上一抹绯色。

他出身军武世家，尽管从小生了付融冰化雪的好样貌，但从不觉男子被人赞许样貌俊美是什么好事。

但方才从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称赞，却让他心底像盛满了一池春水，晃荡得厉害。

他故作自矜，却压不下翘起的嘴角，撇开头不自然地问：“你休息好了么？”

姜瑶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马车上睡了许久。

拉着谢不言下车，她不住地对车夫抱歉：“实在对不住，害你等了许久。”

车夫笑得满足；“不妨事，这位公子给足银子了。”

姜瑶捶捶肩背，伸个懒腰活动一下久睡僵冷的四肢，关节处传来“吧嗒”的响声。

“早知还是叫醒你了，马车上睡得不舒服。”谢不言乌眸里染上些许后悔。

“不要紧，我睡得很香，兴许回房里一沾枕头反倒睡不着了呢。”

姜瑶说着，同谢不言跨入姜家小院。

一个熟悉的婀娜身影站在院中同小月说话，似乎问着些什么，小月头摇得像拨浪鼓。

姜瑶无奈地和谢不言对视一眼，还没出声便听见乌雅的叫唤。

“掌柜的，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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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码头会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