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淮是尴尬的。
试问一觉醒来发现一个陌生人在替自己宽衣解带是一种什么心情？哦，他不是陌生人，他现在是妙音。
秉承着用的不是自己的脸，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心里想法，纪淮干笑着朝顾柏舟打了个招呼。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替你敷个药而已。”
顾柏舟沉默着，直直的看着他，半响没说话。
青年的眉眼在他面前放大时冲击力显得更加的大，清冷的雪丝丝缕缕的包裹着他，而在柔软的雪的尽头，是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眉心的一抹红宛如白茫茫雪中的盛开的梅，在清冷当中透出无端的艳来。
少年的心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
那是……
他的血……
纪淮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把手里团好的药草放到他眼前，“要不……你自己来？”
少年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垂下头，兴许是烧得厉害，连吐出来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我……我自己来吧……”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谢谢你，妙……妙音师妹……”
听见他喊自己妙音，纪淮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原地，他把手里面的药草拿给顾柏舟，在心里面跟系统吐槽。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认出我了。”
“不可能……”系统道，“我们系统的代码就没出现过问题。”
经过这段时间，系统现在在纪淮心里面的可信度并不是那么高。不过他想着，既然顾柏舟都叫他妙音了，那说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他把手里的药草交给他后，就走到了火边，把空间留给少年。
顾柏舟握着手里的药草，药草被捣碎了，绿色的汁液黏糊糊的粘在他手上。他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任由那些汁液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滴在衣襟上……
直到青年把捡来的干柴丢到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
他不动声色的歪了歪头，悄无声息的打量正在往里面添柴的青年。
青年精致到近乎妖艳的眉眼在跳动的火光里忽明忽暗，他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慢慢拎起一节柴丢了进去。他的另一只手也被药草的汁液染得黏黏糊糊的，抬眼扫视了一圈山洞，没发现可以洗手的东西，然后抬手，毫不在意的抹在了他穿的纱衣上……
顾柏舟：“……”
他身上那件原本雪白的纱衣，经过这短短小半天的时间，下半部分简直脏的不忍直视。现在这件逐渐由白转为黄色的纱衣，又添上了一抹绿，在劈里啪啦的火星中，又被灼了几个洞……
那一瞬间，顾柏舟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一低头就看见自己比青年还要脏的衣服，上面被黏糊糊的药汁浸湿了一团。
少年的脸更黑了。
纪淮一边烧火，一边打量着顾柏舟越来越黑的脸，惊疑不定的问系统，“主角怎么了？这表情变来变去的，还一句话也不说，怪吓人的。”
系统也不懂，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是不是人设有问题？”
纪淮缓缓打出一个“？”。
“是我的问题……”系统道，“等我几分钟，我去给你搞一个台词来。”
“我就不能自由发挥吗？”纪淮说。
熬夜看完了纪淮所有作品的系统并不相信他的演技。
顾柏舟缓缓的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接受了如此邋遢的自己。
他低头看着胸口上被剑贯穿的伤口，有些艰难的动了动，靠在身后的墙上。然后就看见刚刚还在烧火的青年忽然扭过头来盯着他。
一时间，他竟无法读懂青年如此复杂的眼神。
如果他是一个熟读网络小说的现代人，那么他就可以看到青年的眼神里藏着三分不羁、三分屈辱、三分傲慢，以及一分的羞涩。
纪淮朝他扬了扬下巴，缓缓开口，“首先，我救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你是我玄天宗的人，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不要因为我救了你就无法自拔的爱上我。”
顾柏舟的眼角不可避免的抽了抽，半响才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胸口上的血污擦一擦吗？不然敷了药没效果。”
本以为能等来一场充满火药味的对决，没想到等来等去就等来他这么一句话，纪淮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郁闷的朝他走过去。
青年娟秀的眉眼因为失望而向下弯，眼眸半瞌，像明亮的星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眉头隆起的弧度忍不住让人想一点一点的给他抚平。
鬼使神差的，顾柏舟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对你没什么感情，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我巴不得离你远远的。”
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青年就瞪大了眼睛，被薄雾蒙住的星辰恢复了它闪亮的样子。
纪淮拢住衣服，矜持的朝他走过去。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等你能动了我就走。你刚刚在上面救我一命，现在我在下面救你一命，从此之后，我俩就桥归桥，路归路。”
他的演技拙劣到让人不忍直视，顾柏舟别开了脸，垂下头，掩住眼底的笑意，怕一不小心就笑场了。
现在外面漆黑一片，纪淮没有亮，也不敢出去，只能撕下一节自己的衣服蹲在少年面前，小心翼翼的帮他把伤口周围的血污擦干净。
那么大一个伤口，随着少年的呼吸，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里面的血肉，他有些心疼的眨了眨眼，问系统。
“明明之前玉佩碎的时候，他身上都没有这么大道伤口，这个伤口是哪里来的？”
“是之前那个齐师弟，因为主角侮辱了他，他怀恨在心，在主角和凶兽搏斗的时候，他一直躲在后面。最后主角摔下悬崖的瞬间，把主角捅了个对穿。”
妈的，这个王八蛋！！
纪淮一生气，手上的力道就没控制住，重重的按在少年的伤口上。
“唔……”
顾柏舟闷哼了一声，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额头上沁了一脑门的冷汗。
他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青年，扯着嘴，露出一个略显冷淡淡的笑容。
“师妹这么快就等不及想送我下去了？”
纪淮手忙脚乱的收回手，被他摁了一下的伤口又开始浸血出来，他拿着被染红的布，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真是……
顾柏舟在心底微微的叹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还不如刚刚死掉算了，毕竟他现在这个废物的样子，按青年照顾人的方法，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刚刚走神了。”
少年已经虚弱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虚的握紧手里的布，连忙低头小心翼翼的帮他把血渍擦干净。然后把少年手心几乎快捂暖和的药草抠出来，铺在他的伤口上，又撕了一块布下来，照系统教的方法慢慢缠住。
“我扶你到火边取暖吧？”他建议道。
顾柏舟苍白着脸缓了好久才缓过来。他全身上下勉强能动的只有刚刚拿药草的右手，左手脱臼了，身上断了几块肋骨。
哪怕如此，少年只是看起来脸有些过分苍白，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你会接骨吗？”他问纪淮。
青年茫然的摇了摇头。
似乎早料到他不会，顾柏舟淡淡道：“帮我拉住左手。”
“哦……”纪淮蹭了过去，抓住他被药汁染得黏糊糊的右手，然后在少年无语的目光中有些尴尬的放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抓住垂在一边完全动不了的左手。
“这……这样对了吧？”
“嗯……”少年的脸色带着和他年纪完全不相符的沉静，“抓紧，拉直，然后不要动。”
纪淮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阵紧张，他咽了咽口水，抓着他的手慢慢往后退了两步，少年的手慢慢在空中崩成一个僵直的弧度。
顾柏舟闭了闭眼，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流过少年狭长的眼眸，顺着他越发清晰的下颌线，慢慢的隐入修长的脖颈。
在纪淮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扭着身子狠狠一掰，空荡荡的山洞里顿时想起骨头交错的声音，那声音之大，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纪淮被吓了一跳，他楞楞的放下拉紧的手，罕见的有些手足无措。
“顾……顾柏舟……”
回答他的是少年的闷哼声。
他连忙扑过去把少年扶起来，却看见他的嘴角流着鲜血，“卧槽！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顾柏舟歪头吐了一口血沫出来，冷汗把他额前的碎发都打湿了，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像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水鬼。
“没事……”他虚弱的笑了出来，声音粗粝不堪，“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发现可以动了，才松了一口气。
纪淮第一次直观的感觉到了主角对自己有多么狠，他以前不小心扭到脚去医院，医生帮他正骨的时候疼得鬼哭狼嚎的，可顾柏舟全程却面不改色。
他忍不住伸手在身侧蹭了蹭，握住他右手的那只手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他知道他这样很丢脸，但就是控制不住。
MD！他一个连医院都很少去的小青年，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
顾柏舟也看见了他微微发抖的手，兴许是刚刚受惊得厉害，青年不止是手在颤抖，卷翘的眼睫一颤一颤的，像停在枝头欲落的蝶，红润的脸白了一分，殷红的唇瓣微微抿着，似乎还没缓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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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