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江好站得笔直，圆润的狗狗眼瞪大，就算没有人在监督，也丝毫不偷懒。

他很珍惜这份工作。

工资高，工作内容又轻松。只要干上两三个月，就能攒下一大笔钱。

不仅可以给多多治病，交上顾戎的学费，还能交上下一次的房租。要是还有剩下的钱，他可以去学点东西，不用一直在干这种力气活了。

日子是人过了，只要用对劲，总能越过越好。

江好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想着未来的画面，眼睛亮晶晶的。

边上的服务员没他这么敬业，趁机聊起了天。

大概是无人认领的大奖就出在身边的缘故，成为了最近话题的中心。

“听彩票站的老板说，来买这张中奖的票的是一个年轻人。”

“好像是深更半夜来买的，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还带着口罩。”

“该不会是托吧？你看这个监控——”

江好竖起耳朵，听得认真。按照他们的描述，越挺越耳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看一眼屏幕上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边有服务员招呼帮忙。等他给另一个包厢送完果盘出来，那两个聊天的服务员早就不见了踪影，而身后的VIP包厢大门敞开，刚才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江好过去关门，趁着这个机会好奇的往里瞅了一眼，不想对上了一道视线。

里面的人招呼：“你，进来。”

VIP包厢里的装修奢华，水晶吊灯垂下，大理石地砖擦得锃亮，都能倒映出人影来。

江好生怕碰坏了里面的东西，低垂着头，等待着客人的吩咐。

“头抬起来给我看看。”客人一点也不客气的命令。

江好有些奇怪，慢慢地抬起了头。

头顶灯光五光十色，落在少年白皙的脸颊上，眉眼干净温和，没有一点杂质。

客人认真地看着，在脸上游走的目光黏腻冒犯，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说，这长得像不像是顾少新找的那个小玩意儿？”

游离在四周的目光顿时聚集了过来，像是在打量着货架上的商品。

江好有些不适，掌心冒出了湿润的汗。他想要逃离这种奇怪的场合，但想起20块一小时的高额工资，又止住了脚步。

“是挺像的。”

“长得还挺漂亮。”

“让我来看看……”

其中一个瘦长脸的客人喝多了酒，口无遮拦，笑着说：“顾少也真会玩，装穷这种事也干得出来，也不知道他那个小男朋友是真傻还是假傻，还真的信了。”

“我看是假的，哪有这么傻的人？”

“你不懂，顾少搞纯爱的。”

“那个小男朋友就是现在吃点苦，等熬过来了，顾少还不给他大笔大笔的花钱？要我我也愿意装。”

这些人口中一口一个“顾少”，嘈杂的声音围绕在四周，每个字都认识，但合起来，又让江好一个都听不明白。

或许不是听不明白，只是不想认真去想。

“……哪有人不喜欢钱的。”瘦长脸盯着江好脸颊，呵呵笑了起来，“你喜欢钱吗？”

江好还没回答，瘦长脸伸手一挥，指着桌子上的一排啤酒，“你把这些酒喝了。”

江好：“我不会……”

瘦长脸：“喝一瓶给你1000。”

江好的话往下咽。

1000块钱，好多哦。

他端一个月的盘子，做一个月的兼职也只有1000多，现在只要喝一瓶酒就能有这么多。

江好觉得自己应该有骨气的拒绝，但想起多多生病时的账单，下个月即将要交的账单，还有顾戎……

那点骨气一点点消散，他慢慢的拿起了一瓶酒。

咔嚓——

酒瓶盖子被打开，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江好从来没喝过酒，仰起头，苦涩难闻的液体涌入喉咙，呛得他想要咳嗽。

“咳咳！”

他一边咳嗽，一边往里面灌酒，眼角冒出了一点湿润的水。

这点痛苦，却让周围的人都高兴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瘦长脸拍着大腿：“我就说，没有人会不喜欢钱。”

江好的视线变得模糊。

谁不喜欢钱。

钱可是好东西。

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一瓶酒很快就见了底。瘦长脸也没逗人玩，一叠红彤彤的票子就扔到了桌上。

边上有人起哄：“喝，快喝！”

江好眼前一片恍惚，又伸手拿起了一瓶酒，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熟悉的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瘦长脸热情地招呼：“顾少。”

脚步声从远到近。

来人披着一件皮质外套，肩膀一抬，腕表上镶嵌着的钻石折射出了璀璨光泽。

瘦长脸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招呼着别人来观赏：“顾少，这个服务员和你找的小男朋友长得像不？”

顾戎抬起眼皮看去。

灯光晃动。

还没看清，就先听见“咣当”一声，酒瓶子重重砸在了地上，玻璃渣子飞溅。

瘦长脸不悦：“你怎么回事，连个酒瓶子都拿不住，还想不想要钱了？”

顾戎的目光轻轻扫过，在桌上的那一沓钱上停留片刻。

这种小游戏他并不陌生，以前也经常拿来戏弄陪酒的服务员，看着他们为了一点小钱而喝得满脸通红露出丑态的样子，总觉得很有意思。

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这种小游戏会发生在江好的身上。

“你怎么在这里？”顾戎率先开口。

江好回过神来，拼命擦着脸上残余着的酒，下意识地解释：“我过来兼职……”

瘦长脸喝醉了，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顾少，你们认识？”

江好的声音戛然而止，梗着脖子，像是一只呆头鹅，愣愣地重复：“……顾少？”

顾戎看江好半蹲在地上的狼狈模样，神情不悦，一把把人拽了起来，嗓音压低：“你就这么缺钱？”

江好被迫站起，目光还对桌上的那1000块钱依依不舍。

这可是他的辛苦钱。

就算是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不忘记去拿。还没碰到，手腕就被顾戎拽住，用得力气很大让人生疼。

顾戎有些不快。

以他的身份，交的男朋友还为了这么点钱摇尾乞怜，这不是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他的脸吗？

江好怔住。

慢慢的，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我缺钱。多多生病了，我……”

顾戎皱眉：“就算多多生病了，你也不能来这种地方。”

江好吸了一下鼻翼：“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顾戎：“不一样。”

江好：“有什么不一样？”愤怒到了极点，思绪反而变得格外清醒，口齿清晰的反驳，“因为我是穷人，而是你装穷的有钱人？”

听到“装穷”这两个字，顾戎反应过来了，抬眸扫过包厢里的其他人，最终停留在了瘦长脸身上。

目光锐利，让瘦长脸的酒气散了三分，出了一身冷汗。

谁能知道顾少的小男朋友跑到酒吧里来了，还正好在这个包厢里陪酒？

这下好了，看来顾少的装穷游戏要玩不下去了。

瘦长脸尴尬地笑了笑：“顾少是装穷陪你玩的……”

江好吸了一下鼻翼：“我不觉得好玩。”他的眼眶热热的，“我打工赚钱给你，你觉得很好玩，很好笑吗？”

包厢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里都是平时圈子里的，往常都是吹捧顾戎的人，现在被这些人看热闹了，他多少有些不爽，心中那点愧疚荡然无存。

“够了。”他呵斥。

江好：“没够……”

他还想说，却被人打断。顾戎以一种强硬的态度将他拽出了包厢，一路走到地下车库，等被塞到车子里，这才停了下来。

江好的酒量很浅，一瓶酒下肚晕乎乎的，一直等到冷风灌了进来，他才清醒了过来。

顾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认真开着车，看起来与平时截然不同。

江好摸了摸座位。

很软，是真皮的。他不懂车，但一辆最普通的车也要十几万，是他买不起的。

顾戎，是有钱人。

交了一个有钱人男朋友，他是不是应该感觉到庆幸？

但江好只觉得好笑。

他们说顾少出手阔绰大方，一个晚上光酒就能开十几万，让人开瓶开到手软。

这么大方的一个人，连他打工兼职辛苦赚来的钱都要收，养的狗生病了都不肯出钱。

江好深吸一口气，说：“分手。”

顾戎一个刹车踩了下来：“别闹。”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只是在考验你。”

江好：“考验什么？”

顾戎：“考验你拜不拜金。”他理所应当地说，“只要你通过了考验，我就会带你回顾家。”

江好嘲弄道：“我应该感到荣幸？”

顾戎没有说话，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江好：“我不需要。”

顾戎的眉头皱起：“你知道顾家多有钱吗？”

江好想笑：“你有钱和我有什么关系，从认识到现在我花过你一分钱吗？”

顾戎说：“等你通过了考验，我会给你花钱的。”

江好：“不好意思，我喜欢钱，我很缺钱，为了钱我什么都愿意做，看来我是通不过你的考验了。”

一口气说了好几个“钱”字，说到后面，他尾音都在打颤。

顾戎烦躁了起来：“你喜欢钱，我有很多钱，你不懂吗？”

江好懂了。

只要他陪有钱人玩这个装穷游戏，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出去，成为逗趣玩乐的一部分，这样就可以从有钱人的指缝中获得一点点钱。

他是缺钱，但又好像没有缺到这个地步。

江好咬住了后槽牙：“我懂。可是我妈妈说过，穷人也是人，人是有底线的。”他顿了顿，“现在我知道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妈妈。”

顾戎一下子还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车门“砰”得一声关上，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骂他。

他看着江好的背影，脱口而出：“你有骨气，以为真的就没花我一分钱吗？”

江好脚步一顿，面前是他们一起合租的公寓，灯火通明，每个月要花他500块钱的房租。

很贵，但对于这个地段来说，又算得上便宜了。

顾戎冷笑：“你以为一个月500房租住得起这样好的地方？”他一字一句，“这是我的房子。”

江好看着他得意的模样，生出了一股荒谬的感觉：“你的意思是，你都这么有钱了，每个月还要收我500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