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

听见这话,燕辞归收手,不再装模作样,转头笑道:“都在啊。”

任卷舒没接他的话,同其尘也没应声,轻轻扯下搭在头上的外衣。

“都说看见了,你还一个劲往外走。”灵久嘴里嘟囔,抬腿跑过去。

燕辞归稍稍歪头,瞪大双眼,随后无奈“哼”了声。这小孩不看事就算了,还要反过来怪他两句。

灵久一溜烟跳到床上,非要挤在两人的中间,靠到任卷舒怀里,又伸手给同其尘把脉,半晌才道:“没有什么大事,养养伤就好了。”

“还有模有样的,跟个小大夫一样。”任卷舒说着,在她头上敲了下,玩笑道:“你这医术进步,同其尘得有一半功劳,各个穴位让你扎了遍。”

灵久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仰着脑袋道:“那就分他一半功劳,人们不是经常说,想成事,总要付出点什么代价。”

“嚯!”燕辞归双手环胸,往旁边一杵,“好家伙,你成事,这代价从别人身上出,真是好样的。”说罢,他还顺带竖了个大拇指。

灵久摆摆手,“差不多,差不多,一样的,你们又不是别人。”

这话说的,燕辞归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作势抱住自己,“那我们可得小心着点,你专挑身边人练手,这还了得。”

灵久气呼呼地瞪他一眼,“你不要说话,闭嘴。”

任卷舒笑道:“几天没见,这脾气还涨了不少。”

灵久转身抱住她,赖赖呼呼道:“卷儿姐,这两天我可想你们了,超级超级想。”

同其尘看着灵久在她怀里撒娇,一时有些愣神,抬眼时撞上她的眼睛,随即无措地避开,又找补道:“她确实挺想你们的,一天要问几十遍。”

“你没想?”说罢,任卷舒歪头看他。

一时间,更不知道说什么好,解释显得有些奇怪,如果不解释,好像也不太对。他犹豫之际,燕辞归先开口道:“打住打住,禁止打情骂俏,还有个小娃呢。”

同其尘接着他的话将话题的扯开,“碎玉找到了吗?还有……你那朋友,祭祀的那些人。”

话只说半截,任卷舒也明白其中意思,点头道:“找到了,在朱又玄手里,等会儿管他要过来。”她顿了顿,嘴唇翁张半天,“等他走了,你们帮个忙,好好超度一下。”

沉默片刻,同其尘轻轻“嗯”了声。

燕辞归沉默片刻,没有说话,关于朱又玄,他知道的甚至比任卷舒还要多。本以为她会保朱又玄一命,听到这话时,着实愣了下,却又挑不出任何问题。

无为是最好的结果,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伙房内,饭菜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四人忙活着,满是烟火气。

朱又玄看向贴在雪芽身旁的无应,他与那些低阶鬼魂不一样,并没有被抽取神识。雪芽之前也唤养过高阶鬼魂,但,更像是上下级的感觉,不像这个小鬼一样,都快黏到人身上了。

他没忍住问了句,“这小鬼,你怎么控制的?”

小鬼?无应听到这个称呼,明显有些不悦,碍于雪芽在这,只好当做没听到。

雪芽递过菜盘,将无应支开。

“血契。”

“血契?”朱又玄皱眉重复了一遍。

先前在半月山时,曾在书籍中看到过,修鬼术者一生只能签一次血契,所签定鬼魂,一生为其所用,若有叛离,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血契的签订,甚至不需要鬼魂同意,因此也需要修炼者耗费半生修为。

几乎所有修炼者,都会选择一个比自己厉害的鬼魂,当做最有利的武器。朱又玄思忖着,无应的修为勉强能打个及格,签血契总归差了些。

他偏头看向雪芽,见她一脸淡然的样子,便低头笑了下,心道:“阿姐不是个冲动的人,行事向来冷静、果断,不必多虑,无应绝对能配得上这血契。”

雪芽柔声道:“离开半月山的这些年,一直在这山上闷着?”

朱又玄点头,“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也会出去游走,言一师姐的事情,就是在外闲逛时知道的,可惜晚了一步。”

雪芽只是点点头,“任卷舒醒后,我们还一起找过你,几次搜寻无果,也就不钻牛角尖了。”

“真没想到她还能醒过来,当时那个情况,半个身子都闯进鬼门关了,我还以为……”朱又玄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些。这些年师父有没有责怪我?”

雪芽摇头笑笑,“嘴上没有,这心里可就不好说了,至于责怪的什么,就更不好说了。”

朱又玄只是低头浅笑了下,没再应声。

晚饭时,同其尘身体不佳,就没有出来吃东西,几人坐在饭桌上,嘴里的话就没停过。

“你瞧这小白菜切的,多原生态!”燕辞归夹起一筷子,白菜没去根,对半劈了两刀直接炒的,现在从筷子尖散开花。

任卷舒道:“有你的饭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的。”

“就是,这人毛病真多。”灵久刚说完,夹起一块萝卜,一时间竟呆愣住。萝卜炖排骨,萝卜切的比排骨还大,都不能说是一块,应该说半截,这对吗?她皱起眉头,毕竟自己没出力,话在嘴边停了半晌才出口,“这萝卜切得正好,这真正好。”

雪芽道:“知道你能吃,故意切的大块。”

“啊?啊。”灵久抬头看向朱又玄,“老朱哥,你的厨艺还是挺好的,进步空间也挺大的。”

这声“老朱哥”叫的,给任卷舒笑了半天。

朱又玄先“嗯”了声,随即看向她,淡淡开口:“这孩子被你带好了,真会说话。”

灵久没反应过来,真以为夸她,还仰着个小脸,“还好,还好啦,说话是门学问,也就是我悟性高,还得多学多练,多学多练。”

几人一齐笑出声,把她笑懵了,反应半天才领会到话里的意思。

燕辞归笑道:“我跟你们讲,小灵久跟商贩讨价还价时,那才叫好玩呢。”

听着几人连说带笑,朱又玄也被欢快的氛围带进去,跟着笑了半天。

人多确实热闹,这几个人都还不错。他脑海中下意识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能跟她们一同闯荡,也是件乐事,可惜了。”

欢声笑语中,朱又玄的嘴角逐渐落下,扫了眼大口吃饭的山罔。

还将这小家伙连累了。

都撂筷后,朱又玄给任卷舒递了句话,“一会去刷碗。”

灵久“噌”地举起手,还没等说出话,被雪芽捂住嘴,“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任卷舒心领神会,玩笑道:“刷碗还得拉个垫背的。”

朱又玄收拾起碗筷,“不给你找点事干,心里难受。”

“得得得,干活吧。”任卷舒起身,想要接他手里的碗筷,只听他说了句,“跟上就行了。”

她顺势背过手,跟在身后。

山罔跳下长凳,屁颠屁颠地跟上两人。

朱又玄照常往外走,撂下一句话,“老实待着。”

声音在鼻子中吭叽出来,山罔停下脚步,赤色的小爪子在头上挠了挠,呆呆地看着两人走出去。

乌桕树下,几片叶子随风落下,两人在井边洗碗。

说是干活,任卷舒站在一旁,就是搭把手的事情。朱又玄将洗好的碗筷递过来,她摆放好,还顺带监工,“刷仔细一点,你看这碗边。”

“站着说话不腰疼。”朱又玄一把拿过来,仔细瞧着,“这碗边挺干净的,哪有没刷干净?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嘴里嘟囔着,还是又洗了一遍。

“我就说这碗边,也没说它不干净啊。”

朱又玄懒得跟她斗嘴,任卷舒笑了下,也没再说话。

她知道朱又玄做了很多错事,面对他必死的结局,心头的情绪杂乱,生出些许不忍、无措、心慌……这种难以概括的情绪,也不知道对不对。

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任卷舒轻声道:“有些事好像怎么都想不明白,朱又玄,你后悔吗?”

她语调很轻,就像这树上的落叶,晃晃悠悠地往下落。

这一辈子想不明白的事可太多了,朱又玄笑了下,深呼一口气,如今死期将至,好像一瞬间都释然了,该爱该恨,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有什么好后悔的。”朱又玄手上刷碗的动作没停,“我做的这些事,不怨,不悔,也算死得其所,至此一生,足矣。”

任卷舒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又透过乌桕树的枝丫看向天空,摇头笑笑。

安静半晌,她开口道:“朱又玄,都怪你这乌鸦嘴,等……以后,以后多说点好听的话。”

“嗯。”

朱又玄碰了下她胳膊,任卷舒伸出手,接过来的却不是碗筷,而是那碎玉。

任卷舒盯着手心里的东西愣神,眼神扫到一旁,才发现碗筷已经整齐摆放好。

她还没来及说话,朱又玄逼出妖丹。

见他手指变化,金色妖丹逐渐产生裂痕,任卷舒双眸微颤,想要伸手制止他,却被金光弹开,硬生生在地上滚了两圈。

“朱又玄!”

她急忙爬起来,手中的碎玉比她还要急迫,像是有股极大吸力,拽着她往朱又玄那边闯。

他碎玉藏在妖丹里了!

任卷舒反手唤出清玉塔,“天地自然,万物乾坤,收!”

巨大的吸力瞬间消失,两人被弹开数米远,金光随之散去,妖丹毁,另一块碎玉落在地上。

“朱又玄!”任卷舒踉踉跄跄地朝他跑去。

用妖丹压制碎玉,无时无刻受其折磨,如今妖丹毁,气数将尽。

朱又玄嘴里涌出鲜血,有两滴呛到眼睛里,顺着眼泪滑下。任卷舒跪到他身旁,手掌哆嗦着,一时不知如何落手。

她伸手拖住他的脖颈,却拦不住涌出的鲜血。

“就知道你、你肯定会这么做,我提前、提前给你寻了两块……”他还想说,却被嘴里的鲜血呛住。

任卷舒想要帮他调整内力,于事无补,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逐渐削弱。

“我先去探探路,省得、省得你冒冒失失的……”

任卷舒眼泪连成线,极力摇头,“别说了,别说了,阿姐,我叫阿姐。”她慌乱地扭过头,又放下手里的人,慌乱堆积到极点,无措道,“阿姐,阿姐……阿姐!”

声音由小到大,最后成了嘶喊。

几人闻声而来,一时间愣住,随即奔过来。

朱又玄抬眼看向雪芽,气声道:“阿姐。”

雪芽将人拖到怀里,“没事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开口道:“别、别跟师父说。”

雪芽点头道:“好。”

山罔将妖丹取出,一遍遍往他体内送。

燕辞归实在看不下去,“别试了,没有用,他气数将尽,无力回天了。”

山罔像是听不懂,还是固执想要将妖丹渡给朱又玄,一遍又一遍得施法。

朱又玄看向它,微微摇头。山罔这才顿住,还保持着施法姿势,不知如何动作。

“难受、好难受。”他看向任卷舒,知道她下不了手,便想去抓雪芽的衣服,手指却使不上力气。

一袭白裙被然后大片,雪芽眼眶通红,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阿姐,帮帮我,帮我,难受,太难受了。”

雪芽的手顿在他脸上,半响点了点头。

任卷舒猛地扎到她怀里,和朱又玄将雪芽的怀抱占满。

雪芽感受这身上的重力,拿出爪刀,伸手遮住他的眼睛,轻声道:“阿玄,下辈子,要快乐才行啊。”

感受到手心被睫毛轻轻扫了几下,她握住爪刀,在脖颈划过,眼泪随着刀剑的鲜血滴落。

右腿上的重量越来越轻,最后只剩裙摆上一片鲜红的印记。

她伸手抱住任卷舒,感受着左腿上的重量,跟着怀里的哭声,放肆地掉了几滴泪。

“主人。”山罔看着朱又玄一点点消散,却什么都抓不住。它抬起胳膊擦了两把眼泪,又将妖丹唤出来,将其震碎,以同样的方式,随他主人去了。

最后的哭声消散后,只剩夜的沉寂。

几人在乌桕树下呆了许久,燕辞归觉得朱又玄去半月山之前的经历,由他讲出,不合适。

又觉得任卷舒和雪芽该知道,索性心一横,都说了。

任卷舒哑声道:“怪不得。”

对朱又来说,或许是解脱了吧。

任卷舒道:“同其尘半妖的身世,先不要跟他说。”

“好。”

又吹了一阵冷风,任卷舒才捡起地上的碎玉,轻声道:“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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