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亡魂?哪儿冒出来的神婆?
听荷回头看着幽暗的林子,野兽没有露面。难不成是害怕这位突然出现的老妇?还是说,原本她身后就没有什么野兽?
好像从云昭寺出来以后,自己就变得容易忧虑、敏感。她又想起了在章亦制造的幻境里,那个字画铺,还有那首童谣。
她不知不觉跟着这陌生老妇走回了竹林居。路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婆婆,你来过这个地方?是不是见过我?”
“我之前路过这里,还有个男人。怎么只剩你自己了?”
听荷不知她说的是祝荣还是墨钦,但这不重要。她很熟悉山路,也许是个不错的帮手。
不过得先试探一下,最好能有些把柄在手上。
听荷露出略带稚气的微笑,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天真地笑过了。
“那是我恩人。这么晚在山上做什么呢?婆婆不是一般人吧。”
土地仙依旧笑眯眯的,“我就住在山上,老头病了,我替他来巡山。”
“婆婆是不是知道我活不久了?”
听到这话,老妇人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而听荷继续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她。虽然竹林居的院子里放置着不少灯笼,可这姑娘的眼神让她无端感到周围阴森起来。
“你说我身上不止一个亡魂。我是背了不少人命,也有不少人想要杀我。现在你知道了,你猜猜我会放你走吗?”
土地仙不知道听荷的过往,自然惊呆了。她刚刚救了个什么人?当初祝荣在这儿又救了个什么人?怎么比林子里的野兽还可怕......
听荷一步步朝她逼近,“婆婆,我很久没有回这里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诶呀。是位药师猜到你会来这儿,托我来看看。”她被身后的石头绊了一下,赌气似的用拐杖狠狠戳向地面,“好心当作驴肝肺。等明天天亮了,我再来找你算账。”
“回头是岸,姑娘好自为之罢!”土地仙气冲冲地推开院门,找了棵树,确定那人没跟出来,咻的一下消失了,只留下一缕白烟被山风吹到了天边。
听荷熄了前院地上的灯笼,只留了门前的两盏。侧躺在竹林居的卧榻上,伴随竹子幽幽的清香,她很快如梦了。
梦里,她置身黑暗,却清晰地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小荷......小荷......你在哪?”
“这又是哪里?”
“放我们出去......”
是族里的婆婆们。
她身上真的少了三个亡魂。
土地仙一大清早就被屋檐上的鸽子吵醒了。
她在信中草草交代了几句,故意使劲将这鸽子往反方向抛出去。
鸽子果然晕头转向,扑腾了好久才稳稳向王城飞去。
姜羿床边跪着的医官直冒冷汗,被一位侍官引到寝殿外才敢出声。
“王上这头疼脑热来的实在古怪,恐怕不是几副退热药能解。”
“大人先回吧,自然有人能揽这活。”侍官神色莫测,叫人背脊发凉。
医官疑惑不解地望了他一眼,终究没敢多问,沿着石阶匆匆走出了正殿。
半晌,侍从俯身至武王耳畔,“王上,章亦求见。”
床上的人漠然地点了点头。
章亦将佩剑交给门外的侍官,大步走入正殿。
跟在身后的侍官赶忙绕到他前头,“章首领随我这边来。”
武王的寝殿不像正殿那么华贵,是幽静昏暗的,空气中充斥着安神香的气味。侍官说这是因为王上的睡眠很浅,要是睡梦中被吵醒是会大发雷霆的,那时整间屋子的侍从都会遭殃。
章亦小心跪拜,抬头对上武王晦暗不明的眸子。
“王上,我把作怪的东西带来了。”他的声音藏着笑,在这昏暗的房间里似乎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一切源头,指向......”
他将手中三枚铜币铺开在地面,这屋子里立刻回荡起魔鬼的低语:
“滂渡河。”
站在一旁的侍从们惊慌起来,“他带了什么进来?你看见了么?”
“明明什么也没有......”
“出了这种邪祟之事,天机阁怎么没有动静?”
“天机阁整日就知道炼药成仙,怎么会管我们死活?”
“够了。”姜羿沙哑的声音让空气几近凝固,“都安静些。天机阁自然有其他事务,不劳各位操心。既然章首领率先发现异象,就交给你来。”
章亦紧紧攥住拳头,遏制着心中燃烧已久的怒火,“在下这就为王上驱赶恶魂。”
跪在地上的黑影缓缓闭上了双眼,深凝神聚气,开始念破魂咒。
三个透明的魂魄突然开始燃烧,房间里出现刺眼的蓝色火光。
侍从们被吓得跌倒在地,捂着嘴往角落里退。站在异象后方的侍官也悄然隐藏到深色门帘旁,只露出一双被火光映成蓝色的眼睛。
听荷听到了她们的尖叫。
而她的肩膀剧烈灼烧了起来,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不......”她的手用力抓着地,想要清醒过来,可是仍然晕了过去。
土地仙吓得打翻了手中的汤碗,“姑娘!哪来的火?快把衣服褪下来!”
她绕过桌子,端起架子上净手的水盆,往听荷身上泼。
可是火没有灭。
施法灭火,也不奏效。
她急得用手去扑,反倒被烫了好几下。
待火焰消失后,听荷的肩膀上留下了猩红的创口。
她把听荷扶上竹榻,将她的上衣脱下。她的法术无法愈合这火留下的灼伤,只能先在她灼伤的肩膀和背部撒上药粉,简单包扎后,化作一缕白烟飘走了。
土行孙被这老妇人一路腾云驾雾地送到王城大门口。
“你进去找祝荣,我得寻老祖要方子去。那不是寻常的火,若耽误了时辰,恐怕姑娘凶多吉少。”
只见一只地鼠舍身忘死地冲进了城墙下的狗洞。空中盘旋的鸽子疑惑地歪了歪头。
祝荣昨夜协助天机阁炼药,留宿在天机阁弟子雅舍,第二天清晨又进山采药去了。忙碌和疲惫避免了许多胡思乱想,也算一桩幸事。
晌午之前回到药房门口,他解下背篓,却没有急着开门。
门锁有被破坏的痕迹。
推开门,屋内陈设和离开时一样,地上没有脚印。他走到药柜前,细细打量着。
左手第二列最上方的抽屉没有推到最里边,以至于和别的抽屉比起来,突出了一小节。
他伸手拉住把手,打开抽屉。凹陷了一块。
有人取走了一些毒粉。
接着,他走到案几边,翻看竹简上关于这面墙中药物的注解,找到了那个柜子对应的毒药。
研制的日子有些久远了,自己竟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无色无味,可令人短时间内出现热症,解药在右三四格。”
他走过去打开右手第三列第四排的格子,粉末果然也少了些,虽然很细微,但对于常年接触药粉的药师,辨认起来并不困难。
武王寝殿内,侍从们各司其职,恢复了秩序。
姜羿喝下侍官准备的安神汤药,又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名侍官领着医官前来把脉。
“热症似乎退了。这才短短一日,大人可知......是哪位医者有如此高超的本事?”
侍官笑而不答,只是赏了些银锭。
医馆将银锭揣进怀里,又一次次疑惑地走出了正殿。
祝荣走在宫道上,正巧遇到太医院药材库的小工,小工满头大汗,推着一车药材艰难前进着。
祝荣立刻跑过去帮他一起推,“莫群,昨夜可曾有人进过我的药房?”
“昨夜忙着分拣药材,没注意你那处。你瞧,今儿又有好几车,又得忙到夜里了。”
“不过今早我听太医院的人说,昨夜王上病了,这病症可奇怪,是种查不出原因的热症,寻常汤药不管用呢。”
祝荣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于是假装关切道:“王上今日如何了?可有医者解出方子来?”
“这就不清楚了,晚点我再打听打听。总之最近接二连三的事闹的不太平,你药房可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若是现在去监察院备案,或许能追回来。”
和莫群将药材推到太医院门口后,祝荣再次回到药房。门口的土拨鼠见了他,立刻突突上来。
于此同时,空中落下一只鸽子,它扑腾着雪白的翅膀,稳稳降落在祝荣的肩膀上。
土行孙见状立刻大喊:“别看了,它的消息现在没有用了!等小鸽子送到信,小荷姑娘早都凉透了。”
“听荷怎么了?”
土行孙将土地仙在路上说的那些车轱辘话一股脑儿全都告诉了他。
“活人**......”祝荣的双手不可察觉地微微颤抖,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慌乱,“你回竹林居去,她身边不能没有人。”
“我去外门找汤衍,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罢,他转身大步朝着外门走去。药师的白色衣袍扬了起来,在这青色宫道上格外显眼。
听着玉珠击打着玉佩的清脆叮当声,汤大人便知道是谁来了。
祝药师由稀客变为常客,也是令人始料未及的事。他刚泡完一壶茶,就见这人往那一坐,那双眼就灼灼地盯着他。
看得他心头一跳。
汤衍往袍子上擦了擦手,也坐下来,转身正视对方。
“我不忙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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