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的话让姜可矜很在意，只是相比于为人处世之道的转变，眼下的事情才更让她在意。

她最近无心府里的事，故而并未注意到姜伶夭的情况，现下刺杀的事情既然已经被姜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呢？

原著中姜绍对大女儿是什么态度?

无视。

是的，无视，自她穿越过来之后姜绍在姜伶夭面前的态度也一直是无视。

显然，姜绍是把姜伶夭青楼出身的母亲一直视作黑点，所以对她们母女一直是轻视的态度，这才导致她们在姜府过着备受欺负的生活。

原著中，姜绍看出萧琮对大女儿更上心一些，所以为了进一步维系和萧琮的关系，他把姜伶夭送给萧琮作妾了，那现在呢？

不，虎毒不食子，姜绍纵使再无视姜伶夭，也不至于要她的命，只是她那个丫鬟恐怕是......

姜可矜一路上思绪纷乱，酒精麻痹下，她一直理不清头绪，一到姜府门口，便飞奔下马车，朝府内跑去。

沿路的仆人纷纷急忙避路行礼。

当然，自然免不了有小丫鬟偷偷耳语：“在这府里如此不成体统的恐怕只有二小姐和三少爷了。”

折柳院的两个新派来的丫鬟并不乐意在折柳院做事，到了这样偏僻的院落，又摊上这样不受宠的阴郁主子，任谁心里也不乐意。

是以院子里的积雪一点没扫，两个丫鬟就那样大剌剌地在院子里边嗑瓜子边聊天，猛然看到闯进院落的二小姐，差点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倒在地。

姜可矜顾不上这两个脸生的丫头，喘着气问她们：“你们小姐呢？棠枝呢？”

两个丫鬟还未及回答，姜伶夭便出现了：“问她们做什么？何不问我。”

姜可矜抬眼望去,猛然对上姜伶夭森寒的目光，后者的瞳眸空洞，情绪毫无，仿若巨大的黑洞，上覆冷冽的坚冰。

十多日未见，她清减更甚，厚重的冬装在她身上都显得空空荡荡，苍白的脸早已没了原本的光泽，在天光映衬下似要显出几分透明来。

姜可矜瞳孔皱缩，微微错开视线：“我是担心棠枝的伤势，过来问问。”

“如你所愿，她不在了。”

“什么？是爹爹......”把她处死了？

“呵！”姜伶夭嗤笑一声，已不愿再答，转身进屋了。

姜可矜想要上前问个清楚，却被月见拉住了：“小姐，回琅园吧。”

她看向月见，后者面色不改，但手上的劲儿却一点没松。

仿若天光乍现般脑海中闪现一个念头，她呼吸一窒，爹爹怎么会处理萧琮的人呢？

“月见，你知道什么吧。”

月见不置可否，只是沉默。

姜可矜不再追问，说到底月见是萧琮的人，自己不过是她名义上的主子。

而且问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无法选择，又怎么敢妄想左右萧琮的想法？！

那两个跪在雪里的的丫鬟两个膝盖已是遭不住了，怯生生地看着二小姐伫立良久，没有任何动作，却不敢出言提醒。

终于，二小姐自嘲地笑了笑，甩下句“下次再敢偷懒，自去领罚吧。”便快步离去了，仿佛要把什么甩在身后一般。

——

与此同时的琅园，院落中的常青树修剪齐整，地面整洁干净，外间摆好了瓜果点心，即使是白日无人的内间也烧暖着地龙。

月离闲不住，伤口稍好些便开始做些轻省的事，此刻在院落里正帮宋嬷嬷安排着几个丫鬟，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小姐步履匆匆回来了。

“小姐您回......”她忙迎了上去，话还没说完，便被姜可矜匆匆掠过。

月离疑惑地看向月见，后者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她只能跟上去，只见姜可矜速度不减，走至内间飞快地甩掉两只鞋，想要扯掉什么枷锁一般扯掉了身上的大氅，然后扑进床榻里面。

“小姐？”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自然也没有任何应答。

月离捡起大氅和鞋子，一一摆好，然后拉过锦被盖在姜可矜身上：“今天一定是累了吧，好好休息。”说罢便解开帷帐的系带离去了。

月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床帐中才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而外间，月离则拉过月见一番询问，才知原来二人回府之后去了折柳院。

“发生什么惹小姐不开心的事了吗？”

“没有。”

“折柳院那位拿什么话刺激小姐了吗？”

“没有。”

“小姐知道棠枝的事了？”

“是的。”

“你没给小姐解释一下吗？好歹安慰一下小姐啊。”月离被她的言简意赅惹得直皱眉头。

“自己想不通的人，解释再多也是没用的。”月见终于多说了几个字，不过轻飘飘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月离被噎了一下，气得直瞪眼：“欸——你拽什么拽，就你厉害！”

棠枝的事情，月离纵使不清楚，也能猜出几分。

在棠枝受命去到姜伶夭身边后，虽然在行事上拥有了很多自由，但作为与殿下绝对利益相关的姜可矜却是绝对不能碰的，她既动手刺杀姜可矜，显然已经构成背叛。

一个背叛主子的奴才，自然不能再留了。

只是月离猜不到的是，姜伶夭去找萧琮要解药时，萧琮是愿意给的，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

去求姜可矜。

姜伶夭没去。

若是去了，便意味着她要放下仇恨和尊严了，而这是她活着的唯一支柱，她不能去，她做不到。

棠枝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她回去之前离开了，这样，她还可以心存希冀，也许棠枝在哪个她不知道的角落里生活着。

她也是在那时终于清醒，棠枝口中的“殿下已非倚仗”。

若是以前的萧琮，只会有一种做法，那就是拒绝给出解药，并嗤笑她一通，送她另一个暗卫。

但现在，现在他居然让她去找姜可矜，去征询姜可矜的意思，甚至手下背叛这样的事情都已不是首要考虑因素，放在第一位的，是姜可矜的安危，姜可矜的感受！

多么可笑啊！

她费尽那样多的心思接近了他，被他引为知己，却因身份过早败露而功亏一篑，她永远要被压在姜可矜的阴影下，她的仇再难报了。

不，不，她还有别的方式。

然而姜绍却不愿意给她时间了——

“什么？！”

桃红柳绿两个丫鬟被这一声吓得弹坐起来。

“你们刚才说什么，谁要被嫁出去做妾？！”姜可矜自那日睡了个天荒地老之后便不再关心府里任何事，天天跑去慈幼局打发时间，这天刚回自己院子，便听到两个丫鬟谈的八卦，她们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听到她靠近的脚步声。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主子是个和善人，所以有什么直说即可，于是桃红开口道：“回禀小姐，是折柳院那位。”

“今日那位老爷刚走，府里都传遍了，估计喝剩的茶还热着呢。”柳绿补充道。

“老爷？”

“可不是，年龄可不小......”

“你们两个今日的活做完了吗？再嚼舌根小心半夜舌头被人绞了去！”月离看着姜可矜脸色不对，忙开口打断小丫鬟的话。

桃红柳绿讪讪闭嘴，偷瞄着小姐的神色，再不敢开口了。

不过小姐倒没任何责怪意味，只是面色铁青，一甩衣袖，步履匆匆地转身离去了，连外间都没进。

反倒是大丫鬟月离跟着小姐离开之前狠狠瞪了她俩一眼。

姜可矜疾步往正堂走去，还没走到，便在路上被姜思安兴冲冲跑来的姜思安撞了个满怀。

“阿姐，我跟你讲，那个讨人嫌的家伙终于要被爹爹嫁出去......”话未毕，便“啪”地一下，被阿姐拍在了肩膀上。

事实上，姜可矜差点没忍住要拍在他嘴上，她第一次觉得12岁变声期的男生声音这么难听，还叫得那么大声，活像一直被宰的公鸭子。

吵死了！

“阿姐？”

姜可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爹爹给大姐姐找的郎君是什么样的啊？你有看到吗？”

“哈哈，阿姐你这可问对人了，那老头今日来拜访爹爹的时候我在屏风后面看到了，看起来比爹爹还要年长呢——欸欸欸，疼！”

姜可矜忙松了手上力气，把手从他肩膀上撤了下来，脸上方才挤出的笑容荡然无存。

“阿姐......你不开心吗，她被嫁出去了哎，以后府里再没人惹你生气了。”

姜可矜唇瓣动了动，生硬地开口：“好歹是我姜家的女儿，岂是宵小之辈可以惦记的，怎么能嫁出去做妾？！”

“谁传的谣啊，不是做妾，是续弦，还是做正妻的。”

“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姜思安两手叉腰笑嘻嘻地回答。

姜可矜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背松弛下来，不论怎样，做正室都比做妾要强得多，何况姜家强势，纵使姜伶夭不受宠，嫁出去也应当不会受欺负，只是对方年纪确实是个问题：“那位郎君真的年纪比爹爹还大吗？”

“是有点儿，不过这门亲事也算是便宜她了，那可是吏部尚书！虽然没有爹爹厉害，但也是个很大的官儿了......”

站在姜可矜身后的月离闻言，却是眉头紧蹙，不过只是一瞬，便立即换上了微笑：“那可真是门好亲事，好啦，小姐，不要忧心了，今日忙碌一天了，该回去歇着了。”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亲事，但总比最坏的结果好很多，姜可矜不愿再与姜伶夭的任何事扯上关系了，既然爹爹已经答应了人家的提亲，她还是不要再去横插一脚了。

况且，与这位大人结亲，恐怕更多的是利益问题，涉及到家族利益时，她恐怕都一文不值，更何况一直被无视的姜伶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