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可矜沉默几瞬间，叹了口气：“不算一件好亲事，不过应当也不会吃苦，只是那位郎君年龄着实大了些，听小安说，是吏部尚书大人。”
“什么？！”原本气虚的叶舜华顿时一声低呼，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可是吏部尚书常大人？你可知他之前的正妻是......咳咳......“
“小姐您别急，奴婢来说吧。”叶舜华的婢女梅香连忙上前扶住叶舜华，一边给她顺着气一边用湿帕沾了沾她唇角。
“这位常大人，奴婢倒是有所耳闻，他的妾室成群，原配夫人于一年前过世，未曾留下一儿半女，不过庶子庶女却是不少。”
叶舜华看着神情陡然僵硬的姜可矜，这才知晓她确实一无所知：“梅香没有说完，其实这位常大人家宅不宁，宠妾灭妻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传言......”她气力不足，声音发虚，又是一阵咳嗽。
梅香作为一个下人，在旁的贵人面前汇报京中大人时，言语自是保守稳妥为先，但看到小姐说话这样辛苦，只能开口将自己所知的信息都一一道来。
她接过叶舜华的话开口道：“传言常大人的原配便是被妾室害死的，而且早在常夫人去世之前，常府中篑便是常年掌管在一个妾室手中。”
“常大人在常夫人去世没多久之后便又纳了一房小妾，宠爱有加，为她一掷千金，为她开罪常夫人的母家，甚至因她将自己的一个庶子的腿都给打折了......现在常府这位新欢与掌管中篑的旧爱正是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梅香一口气说完，只觉身上有些发凉，抬眼一看，才发现姜小姐身后的月离正幽怨地盯着她，她缩了缩脑袋，但又想到这是在叶府，她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她瞪了回去。
两个丫鬟眉来眼去的，完全没注意到自家的小姐都脸色发黑。
“罢了，也别想了，既然已经订婚，咳咳，事情已然无法挽回了。”叶舜华轻轻抚上姜可矜的手，“身为女子，咳，我们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又何况他人的呢？”
叶舜华眼窝子浅，又在病中，难免易于伤感，尾音不由得颤了起来，眼皮上也泛起了微红。
姜可矜用力回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样她们就有了对抗婚嫁的力量，但转念一想，于叶舜华而言，不知陆时真面目的她，其实对自己的婚事很满意吧。
可是，嫁给陆时真的会幸福吗？
“舜华，你和陆时现在只是纳了采是吧。”
叶舜华脸皮薄，猛然被这样一问，若不是被姜可矜拉着手自己又没力气，恐怕要跳起来，她嗔怪着开口，声音里又难免带了些被打趣到的羞恼：“阿矜，你说些什么啊？”
“我今日看到他和叶蓁蓁两人在街上同游。”
叶舜华听见这样严肃的声音，这才不再回避这个话题，她抬头看看姜可矜绷直的唇角，笑了笑：“我这段时日养病，遣了三妹妹帮我跑腿送信，看你紧张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了之后反倒让姜可矜更忧虑了，这孩子真是个缺心眼儿啊：“那你们准备何时问名啊？”
叶舜华抽出手，拿帕子轻轻拍了一下姜可矜，嗔怪道：“姑娘家家的这样大剌剌地把纳采啊，问名啊这些挂在嘴上......真是不知羞。”
不过她的病容上倒是因着几分粉霞多了些光彩，她含笑看了眼梅香。
梅香意会到自家小姐羞涩，于是笑着开口道：“因着小姐在病中尚未痊愈，所以问名的事一直放着，估摸着开了年就会问名，到时候我们叶府啊，就多了一位准姑爷啦！”
“梅香！”叶舜华佯嗔地打断了自家丫鬟的打趣。
“好啦好啦，小姐，生病着呢，可不能发脾气。”
姜可矜唇角含笑，捏了捏叶舜华脸侧的软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当时一起骑马都没见你不好意思。”
“那，那能一样嘛，当时是他在教我骑马，是正事！”
姜可矜耸耸肩，清了清嗓子，学着叶舜华的语调夸张地掐着嗓子重复了一遍：“是正事~”
大家顿时都笑作一团，叶舜华又羞又恼，想要生气却又忍不住笑，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又是一阵“哐哐哐”的咳嗽。
“你这是有点支气管发炎啊。”姜可矜一边喃喃着，一边帮她顺气，也不敢招惹她了。
“什么炎？”
“没什么，我也不懂药理。”姜可矜看着天色也不早了，继而开口道：“你这段时间好好养病，我明天继续来看你。”
“行！”叶舜华笑着点点头，瞳仁上莹光润润，看着倒是精神了不少，她让梅香将姜可矜送离。
结果，方一离开梅香的视线，姜可矜脸就阴了下来。
月离缩着脑袋跟着姜可矜上了马车，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你早就知道那位常大人的事吧。”
“小姐，奴婢错了。”月离伏拜在姜可矜身侧，脑袋紧紧贴在交叠的两手上。
姜可矜面无表情地倚在车壁上，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月离，你不该瞒着我，对于这件事我有选择怎么做的权利，你不该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我。”
“小姐......”
“行了，起来吧，趴着也太难受了。”
月离怯生生抬起头，看了看姜可矜挂着笑意的面容，正要谢小姐大恩，结果冷不丁一头冷水泼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殿下的人，对我隐瞒很正常，我也没什么资格来责怪你。”姜可矜脸别向一边开口道。
月离听着姜可矜笑吟吟的豁然语气，犹如晴天霹雳。
她连忙膝行两步上前抱住姜可矜的脚：“小姐，奴婢真的错了，奴婢只是担心您在这件事上忧心烦恼，最终害了自己啊。姜伶夭早已对您恨之入骨，您不论为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承您的情，甚至会反咬您一口，您若是为了这件事去和相爷抗争根本不值当啊小姐。”
月离带着哭腔说完，抹了抹眼泪，额头紧紧贴在姜可矜脚上，不敢抬起半点，她很怕看到小姐失望或者冷漠的眼神。
就这样两个人都维持着姿势不变，马车摇摇晃晃地都快到姜府了，车厢里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这样也好，只要小姐不让她起来，就说明小姐不会不要她。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车夫敲了敲马车门提醒道：“小姐，到府上了。”
月离这才想偷偷瞄一眼自家小姐，只看到侧着的下巴和微微下垂的嘴角，视线再往上挪了一点，冷不丁就撞到了小姐视线。
没错，姜可矜虽然别着脸，但却斜着眼睛想看看月离的反应，结果对上了后者的视线，只能飞快地闪开了目光。
她依旧维持着别着脸的姿势，尽量语调平稳地开口：“罢了罢了，下不为例。”
不过轻微的鼻音和两边向下撇着的唇角连同湿漉漉的杏眸都暴露了自己的情绪。
姜可矜说完之后就要下马车，结果脖子侧着梗了太久，一动作就是“咔”地一声，她羞恼地跳下马车，也不等月离，就大步往琅园而去。
月离急忙跟在姜可矜身后，反正她一定不要被小姐甩掉。
姜可矜快，月离快，姜可矜慢下来，月离也跟着慢下来，姜可矜越走越快，月离也越走越快，始终跟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于是姜可矜提着裙摆小跑起来，月离也跑了起来，主仆两个越跑越快，气喘吁吁一路到了琅园。
院子里的丫鬟纷纷行礼，姜可矜摆了摆手：“给我倒点水。”
月离连忙跑进屋内去找水，然后垂着脑袋递到姜可矜面前，不过虽是垂着脑袋，眼神却怯生生地偷瞄姜可矜的反应。
姜可矜两边下撇的唇角没忍住翘了一下，她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然后抿直了唇角，将水杯复又放回月离手中，越过她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现在姜伶夭的亲事到哪一步了？”
若是还没问名，倒是可以试着买通算命先生说他们八字不合，这样或许就可以规避这桩婚事了。
月离哪敢回答，支吾着不敢开口，今天本来就已惹了小姐不快了，不过还好月见此时出现了。
“回小姐，只剩亲迎了。”
“什么？！”姜可矜神色惊诧转头看向出声的月见。
“是这样的，毕竟是续弦，常大人也不想麻烦，在纳采当天就合过了八字，然后便将聘礼送了过来，送来聘礼那天便定了日子。”月离接过话茬。
“日子定在了哪一天？”好歹是丞相嫁女，总不至于年前就急乎乎嫁出去，平白被人看了笑话。
这个月离倒是不知，她看了看月见，毕竟是暗卫出身，月见的消息向来要比她灵通地多。
“仲月初七，宜嫁娶。”
闻言，姜可矜松了口气，日子定的倒没那么紧，现在没到元月，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姜可矜抬脚便想去找姜绍，月离忙挡在了她前面。
“小姐，以相爷的性子，已经定了的事情再想更改几乎不可能，更何况，省略了那么多婚嫁的步骤，摆明了就是必须得嫁，除非圣上下旨，恐怕毫无转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