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府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姜可矜坐上了回姜府的马车。

街市车水马龙,人流如潮。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肆铺张。

她微微挑起马车帘子的一角向外张望,冬日细碎的日光落在她的面颊上,肌肤若玉,双瞳写满了好奇,眸光也愈发地清澈明亮。

原文不曾过多渲染过时代背景,现在看来,这倒是一个繁荣的时代。

姜可矜不由得感慨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走,闹市的喧嚣逐渐被甩在身后,待到终于停下时,丞相府到了。

月离扶着姜可矜下了马车,门口的一名仆役小跑着迎了上来,另一名则跑回去通传。

姜可矜站在马车旁都能听到那仆役大声叫喊着“二小姐回来了。”

她此刻心头只觉更慌。

月离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低声提醒:“像您在静安寺和我们相处时那般就行了。”

姜可矜回握了一下月离的手,仿佛找到了几分自信,下一刻便立即进入了状态。

原主是嚣张跋扈,骄纵过度的性格,但某种程度来讲不过是个活在父兄宠爱下的活泼小姑娘,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便是——

提着裙裾,带着想念家人的急切,小跑进家门。

结果刚进门,便被一个迎面奔来的男孩扑抱住了:“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姜可矜心下了然,这便是原主的幼弟姜思安了,原文并未写二人关系如何,这个幼弟的剧情也很少,且每次出场都是在欺负姜伶夭,是个被宠坏了的顽劣又任性的小屁孩。

可是,现在,眼前的孩子竖着高马尾,额头上一层薄薄的细汗,脸颊因为疾跑被冷风刮得通红,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亮晶晶的,满是见到阿姐的喜悦。

姜可矜原本是师范生,接受了师范教育还在中小学实习过之后,对孩子就总有一种怜爱之情在,况且这小男孩生的实在可爱,见到她又如此欢喜,她整个心都柔软了下来,声音里也带着相逢的喜悦:“阿姐回来了。”

“阿矜。”

姜可矜闻声抬眸,发现一大家子都来迎她了,年纪最长者想必就是姜父了。

男人约莫四旬,一身华服,气度雍容,身量挺拔,形神内敛,眉目间尽是殷切与慈爱。

她忽然有几分触动,喉头一梗,颤着声线便喊出了“爹爹“二字。

姜绍连忙走上前来轻抚爱女的发顶,声音有几分滞涩:“我儿......受委屈了。”

姜可矜虽是演戏,然而闻言却想到自己来了这个世界的种种遭遇,被“委屈”二字一勾,眼泪霎时涌了上来,顺势伏在便宜老爹怀里低低啜泣。

一旁的大哥姜思远和大嫂郑氏看着也不免有几分触动。

姜可矜若有所觉,抽嗒着抬头,泪珠挂在长睫上,眼角是一道湿润的泪痕,眸中泪光闪烁,环顾了一下四周:“娘亲呢?”

姜绍身形一僵,不语。

其他人也不见吭声。

气氛一时之间有几分凝滞。

还是郑氏先反应过来,笑着说道:“阿矜在静安寺待了这许久才刚回来,不让她赶紧进屋,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进了正堂,一家人寒暄之后,姜可矜提出要见娘亲,一家人再次沉默了。

看着这一家人难堪的表情,她在心里不禁有几分酸涩。

其实嚷着要见赵氏不是非要戳这一家人的肺管子,而是作为女儿回家不看亲娘实在说不过去。

姜绍叹了口气:“你娘......搬去城郊的宅子了,若是相见她,明日再去吧,今天先好好休息。”

姜可矜领着宋嬷嬷和月离出了正堂踏上往原主琅园的路,才松了口气。

月离笑嘻嘻地凑上前来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小姐离家两月没见一点生分。”

姜可矜知道这丫头是什么意思,耸了耸鼻尖,眼底的怅然中流淌出一丝笑意,随即眼神又落寞了下去,一双原本明亮澄净的眼眸此刻仿佛笼上了一层朦胧烟雨。

她对姜家人充满了歉意。

而且,今日的氛围实属让她,想家了。

——

落雪如絮,霜寒满天。

黎明的雪,稀稀拉拉下到了清晨,庭院中的树木皆裹上了薄薄的银装。

姜可矜身着一条水绿襦裙并一领白狐裘,白狐领子连同莹莹落雪衬得她一张脸更是白嫩细腻。

今日要去姜家城郊的宅子看望赵氏,故而她一早就开始准备,只等着姜绍下了早朝便动身。

姜绍换下官服之后,父女俩一前一后上了姜府门前的那辆马车。

拉车的马匹颈间挂了缀有小铃铛的项圈,随着它的跑动,小铃铛发出一串悦耳的轻微撞击之声,在只住高门贵户的宁静街巷显得尤为突出。

马车踢踢踏踏逐渐进入闹市,熙熙攘攘街市声音和铃铛声混杂在一起,姜可矜再次挑了车帘往外看。

姜绍的沉稳的声音中带了几丝怅然,从她身后传来:“到了冬日,街上的乞儿便增多了。”

姜可矜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诧异回望,只见姜父一双眼眸当中浮着几缕忧愁,她动了动唇,不知作何反应,只低低叹了一声。

她初来乍到,对这个时代很好奇,因而目光全被古代的车水马龙闹市的繁华街景吸引住了,大脑也刻意略去了好些角角落落,现在再看,到真如姜父所说的那样。

冬天到了,那些行乞之人看起来穿得仍旧单薄,还有一些乞儿打眼望去不过是半大孩子,姜可矜怏怏地放下了帘子。

熙攘的街市逐渐远去,出城之后又是一阵行乞声音,她一时疑惑,一边挑着帘子把脸凑出车窗,一边问道:“怎么城外也有乞丐啊?”

“这些是流民。”姜绍眉心皱了起来,今年的流民更多了,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希望女儿过多忧虑这些,于是一手把姜可矜脑袋拨回马车内,一手把帘子放下了,“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了?”

“爹爹,我看到这些流民里还有不少孩子看起来和小安一个年龄,甚至比小安还要年幼。”姜可矜并未作答,只是双眸莹润,瞳孔里缀着微光,切切地看着姜父。

姜绍一向忙于公务,对女儿疏于管教,过度纵容,等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这个女儿已然养成了骄纵跋扈的性格,现在忽然懂事,殷殷地望着他,他倒是愣了一下:“是殿下这两个月教你的吗?”,随即唇角微微弯起来,脸上浮现几丝欣慰:“这倒是好事,你以后要当太子妃的,能看到民生艰苦是件好事。”

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话,姜可矜恍然觉得世上所有的父母子女相处似乎都是如此,两代人有着巨大鸿沟,即便是同一个话题也很难说到一处去。

终于到了姜家城郊的宅子,父女俩下了马车,雪已停了,冬日的阳光透过天边寡淡的云隙洒下来,笼着这座府邸。

赵氏身边的马嬷嬷和大丫鬟翠枝赶忙来迎。

姜可矜跟着翠枝在前面步履匆匆。

姜绍则不紧不慢跟在后头面色凝重,只希望赵氏见到女儿的时候不要发病,然而越怕什么,就越容易发生什么。

赵氏居于东屋,东屋含有厢房,院子,最里面是寝屋。

姜绍才刚进东屋的院子,就听见最里的寝屋传出的哭喊声,他心道不妙,脚下也快了起来。

——

寝屋里面十分幽暗,大白天,门窗紧闭,所有帘子都拉的严严实实,唯有炭火燃烧从暖炉当中漏出的微光。

姜可矜甫一进去,撩开门帘,天光冲散门口方寸之地的幽暗,一股混着霉味和馊味的气息迎面扑来。

待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之后,她才看到缩在角落里的人一点一点朝她走来,头发毛躁凌乱,发钗胡乱搅在发髻上,一张脸干瘪苍白,显得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大得尤其可怖。

姜可矜不由得后退半步。

月离也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凑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说道:“这就是您母亲了,一向疼爱您。”

然而不等姜可矜行动,赵氏已经扑了上来,捧起了她的脸,唇瓣微微颤抖,轻声念叨着:“我的儿……”

她的动作十分轻柔,手指细细描摹着姜可矜的眉眼,浑浊的双瞳似乎渐渐清明,但是手很凉,每掠过一个地方,姜可矜对应的寒毛都不可避免的耸起。

一旁的翠枝见状喜不自禁,眼角微微润湿,用绢帕沾了沾眼泪,声音也带着些鼻音:“太好了,夫人终于认人了。”

姜可矜被翠枝的哀喜带动了几分情绪,心里也对赵氏遭遇不免有几分同情。

她按下方才受到的惊吓,轻轻抚上脸边赵氏的手,抬眸,微颤的长睫下一双浸在秋水般的双瞳对上赵氏的目光,略带几分喑哑地艰涩开口,唤着“娘亲”。

谁料赵氏忽然浑身一颤,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下一秒猛的推开了姜可矜。

她的两只眼睛用力睁得很大,眼白中的血丝愈发明显,两只黑眼珠霎时显得很小,嗓子里面似是怒到极点一般发出“嚇——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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