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露馅

“你不是我女儿——你是谁?!”

姜可矜脸色一白,她万万没想到赵氏得了失心疯居然都能认出自己的女儿,她的瞳孔骤然放大,两手下意识捏紧了衣摆,呼吸也凝滞了下来,张了张嘴试图继续冒充原主安抚赵氏,然而声音却梗在喉头。

接着便发生了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一幕。

一直精神萎靡的赵氏,在一声凄厉的尖叫质问后猛地扑向姜可矜掐住了她的脖子。

“啊,”月离一声惊呼,发现一旁的翠枝愣在了原地,赶忙反应过来:“快,快,快拉开夫人。”

然而她和翠枝两个人竟然都无法控制住已经颓靡了两个多月的赵氏。

“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赵氏发了狂,声音凄厉,手上力气越来越大,死死箍着姜可矜的脖子。

那纤长白皙的脖颈被勒出深深的指痕,再往上,便是因充血窒息而涨红的一张痛苦的脸。

姜绍冲进屋子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副场景,一颗心猛然揪了起来。

动作快于想法,他甚至没有顾及两个正在试图拉扯开赵氏的婢女便一脚踹向赵氏的心窝,让她手上卸了力,连带着两个婢女都摔倒在地上。

姜可矜的脖子骤然失去了禁锢,浑身瘫软在地,大口大口攫取着氧气,眼角还惨留着生理性疼痛而产生的眼泪,一颗心因惶恐惊惧在胸腔里面横冲直撞,眼前仿佛一张黑布逐渐在合拢,试图吞没所有光亮。

赵氏仍不甘心,仍然想要爬起来掐住姜可矜。

月离和翠枝连同马嬷嬷都及时动作,总算制住发了狂扑向小姐的夫人,姜绍长叹一声,扶起地上的女儿往门外走去。

离开寝屋的最后一刻,落在姜可矜眼里的是被三个女人制住的瘦骨嶙峋几近癫狂的妇人,唇畔渗血,眼窝深陷,目眦俱裂,拼死挣扎,歇斯底里地凄号着“还我女儿。”

冬日厚重的门帘垂下,她再次连同那片幽暗被封在了一起。

——

姜绍揽着女儿一路离开东屋,走了半响,才觉得安静地异常,低头看,只见女儿双目无神,丢了魂一般,他不禁懊恼,低声哄着女儿:“怪爹爹,没给你说清楚你娘亲的情况,让你受了委屈了,你娘她……”

姜可矜的神儿被姜父关怀的声音从方才的那一幕的撼然中拉了回来,眼里的光一点点聚起,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泪光,几息之间便聚满了眼眶,涌至下睫,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半分不沾面,直直拍打在地面上。

愧疚和心虚轮番攻占她的心头。

她阴差阳错稀里糊涂占了原主的身,冒充原主享受着姜家人的关爱,却刺激着原主的母亲让她发疯……

姜绍只以为是女儿受到惊吓,于是摸摸姜可矜脑袋安抚着她:“你母亲这情况一时好一时坏,你这次是运气不好才给遇上她发病了,下次她情况稳定了你再来看她。”

他看着女儿脖子上深深的指痕和指甲刮伤的血痕,眉头深深蹙起:“今天先回去上点药……”

却不料女儿抬眸望他半响不语,片刻之后,才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开口:“爹爹,我看到娘亲嘴角渗出血了,您那一脚......太重了。”顿了一下,将即将冲出嗓子的哽咽了下去,才继续说道:“得给娘亲找个郎中瞧瞧。”

姜绍帮女儿擦了擦眼泪,连声应着好。

姜可矜神思不属,跟在姜绍后面往马车走去,赵氏凄厉的哭号声渐渐远去,但却又似乎离她很近,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月离这厢从东屋出来,发现主子都已经走远了,连忙去追,在姜可矜要上马车的时候拉住了她,低低耳语:“您不是坚持今天去看小桃吗,还让奴婢带了纸钱来着。”

姜可矜闻言,仿佛蒙了一层雾般的双眼有几丝亮光破开,她方才恍惚,险些忘了这件事,现在一经提醒,便央求姜父容她先去一趟城郊的公共墓地。

姜绍一时疑惑:“去城郊的公共墓地干什么?”

“小桃葬在了那里。”姜可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姜父的神色,后者仍然一脸不解,似是不知小桃为何人,于是姜可矜继续解释:“爹爹,小桃是我的贴身丫鬟,静安寺一行,她为护我而殒命。”

“哦.......“,姜绍闻言有了几分印象,然而女儿现在要去乱葬岗祭拜一个区区婢女......他凝眸,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儿,忽然间感觉有几分陌生,如果说之前是懂事了许多,现在这表现......

姜可矜顿感几分不妙,猜测自己的行为怕是要引人生疑,于是先声夺人,跺着脚打断姜父的思绪:“爹爹,您怎么连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贴身婢女都不知是什么名字呢,她这次还救了我的命,您都不记得她的名字!”

姜绍被女儿的嗔怪拉回思绪,只见她杏目微瞪,一脸委屈,接着喊了一声带着眼眶里的泪花都溅了出来:“您根本就不关心我!”

这一声喊是彻底把他想的什么全都赶到九霄云外了。

“爹爹怎么会不关心你呢?”姜绍急忙辩解,伸出手想要揉揉女儿发顶安抚一下她。

“好,那你说,她叫什么名字?”姜可矜避开了姜父的手,指了指身侧的月离,眼眶里盈着泪水,但却拧着一双眉,神色无比严肃。

姜绍一看女儿较了真儿地顶撞他,大有一种仿佛他答不上来就要和他断绝父女关系的架势,于是凛了神色,想揭过这件事:“好了,不要闹了。”

他的话让姜可矜恍然惊觉,家长对子女的宠爱与对子女的不甚了解并不冲突,那她便可以此为出发点化解他的疑虑。

她噙着泪,瘪了瘪嘴,开始一连串输出,声音很轻,并不咄咄逼人,但却寸步不让。

“爹爹,您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喜欢做什么吗?有什么朋友吗?平时怎么和贴身婢女相处吗?”

不等姜绍回答,她继续说道:“您看,您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还要阻拦我去看贴身照顾我多年与我亲如姐妹更是忠心救我的小桃!”

说完,一颗豆大的眼泪从下眼睫涌出,“吧嗒”拍在了地上。

姜绍捏了捏眉心,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自觉理亏,女儿又哭地实在委屈,他按了按鬓角:“也不是不让你去,瞧瞧把你委屈的,爹不就是刚才回答你慢了点嘛,这样,你就坐着这个马车去,照顾好自己,爹骑马回家,好吧?”

说着,他拍了拍他们来时的马车,同时抬眸飞快观察了一下女儿,终于不哭了。

他叹了口气,还想试图规劝一下女儿:“你倒是胆子大,那墓地哪里是姑娘家家去的地方,要不咱回家看看黄历挑个吉日再去?”

姜可矜摇摇头:“我不常出城,今日借着来看娘亲刚好顺道。”顿了顿复又说道:“大冷天的您骑马小心得了着凉,不如在这里先等我一会。”

“爹爹皮糙肉厚的,不碍事,而且今日还有政事处理,不然能陪你一起去。”姜绍听见女儿关心自己,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眼角浮出几丝笑纹,刚才父女俩的不愉快仿佛转瞬即逝。

姜可矜闻言也不再坚持,她垂眸,拆了自己的白狐领子,踮起脚围到姜父脖颈上:“爹爹,您把这围上吧,能挡点风。”

姜绍愣了一下,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倒果真如此,他以前对闺女的关注还是太少了。

——

风霜载道,行人稀寥。

越往城郊的公共墓地去,人便越少,不一会儿,整条被薄雪覆盖的道路上便只有姜府这一辆马车了。

姜可矜挑了帘子往前望,路上积雪毫无人迹,往后望,唯有一串孤单的马蹄印并两串轮痕,她放下帘子,不由得生出几分心虚。

“下雪天,路上人还真是少呢。”不过只清晨下了一会,从中午开始一直阳光很好,现在已经开始消了,想来是刚入冬,气温本就不够低的缘故。

“就算阳光明媚,这去公共墓地的人也不多。”月离一边整理着纸钱和一些小桃生前爱吃的糕点一边回答着。

“也是......”在现代,不是什么逢年过节的日子,去祭祖扫墓的人也不多。

姜家马车一路踢踢踏踏扰着一片苍茫下的寂静,惊起停驻在枯枝上的寒鸦。

姜可矜扶着月离的手下了马车,几只乌鸦“嘎”的一声,扑棱棱飞离枝头,震落裹挟着水珠的雪块,恰好就拍进了她脖子里,冰的她打了个寒颤。

举目望去,常青的松柏顶着白冠,树身上的雪却消了不少,立在那里,活像是披了绿衣头戴白孝一般。

一个个小土包,污泥混着白雪,乱七八糟堆在眼前的墓地中,木制的墓牌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偶尔有几个是斜斜插在坟包上,白纸做的长幡早已辗入污泥当中,只留光秃秃的一根棍子,雪已开始消融,混着松软的土地,脚下泥泞不堪......

这个公共墓地,实在是......

姜可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她以为所谓公共墓地和现代的那种是一样的,干净整洁,排列有序,可这里怎么看都......很像......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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