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杭一最近不在状态,焦航是第一个发现的。
“怎么回事儿?”焦航推了把程杭一的手臂,他话说了一箩筐,转头一看,程杭一正对着安静的手机反复检修,他什么时候兼职做了维修手机。
程杭一嘴上说着没事,却浅浅地吐了一口气。
“你已经把郁闷挂在脸上了。”焦航回想,“你从七夕之后就一直奇怪,那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程杭一轻抬眼皮,极快地瞥了焦航一眼,“没有。”
焦航抚掌大笑,“你这个行为,心理学上叫心虚。”
“有一件事情,拿不定主意。”程杭一的手指研磨着桌面,轻轻地触点,“感情复杂,又放不下。”
“你说出来,我帮忙听听。”焦航探头过来。
程杭一在思量这件事情该如何开口,是重点突出七夕节那天氛围特殊,他才会心慌做错事,结果是有些后悔,还是他食髓知味有些贪恋手掌下娇软的触感,更或者是,向焦航袒露,他和辛语处境相差极大,辛语不是他的最佳理想型,他不想为一次失误承担关于未来的承诺,不想把辛语放在女朋友的位置上。
无论怎么辩解,程杭一都是恶劣形象,他蛊惑了辛语,占用她的身体,又不想负责,更又不想把坏人的责任拦在身上。
还有,几天过去了,辛语没有和他主动联系,这让程杭一产生自我怀疑:难道是我技术太差,她才会连夜逃跑?
不上不下的感觉,十分难受。
“没什么。”程杭一说不出口,不愿承认自己技术不行。
焦航问,“晚上一起喝一杯?”
程杭一烦闷,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酒足饭饱,分开时,焦航指了指酒店的楼上,“你晚上住这里吧。”
程杭一闷头往前走,“我有事情。”
焦航拦住他,“你等代驾过来。”
代驾到了,他问程杭一,“哥们,去哪里?”
程杭一倚在座椅上,报了一处大厦的名字。
到了地点,代驾不确定地问,“哥们,这里是办公楼,你确定这里是目的地?”
“嗯。”程杭一应声。
代驾频繁回头,还是走了。
程杭一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只是脑袋想了,就跟着来了。
抬起手腕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他的头侧出车窗,看眼黑漆漆的大厦,辛语应该下班了吧。
他只知道她在这附近上班,他只有她的聊天软件联系方式。
如果哪天,辛语把他删了,程杭一会再也找不到她。
高三下半年,杭素瑾和程实秋工作告一段落,原本打算四月底让程杭一转学回家,可程杭一拖延到五月底。
已经距离高考最后一个月,青涩敏感的学生们体会出即将分离的情绪来,平日内含蓄内敛性子的女同学,会鼓足勇气来到程杭一座位旁边,如果辛语不在,她们会坐在辛语的座位上,“帮我写一句祝福语吧。”然后自然地要求,“我还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程杭一留的是来到融安后用的临时号码,等他上大学后打算弃用的。
辛语距离最近,可她从未提出和程杭一交换联系方式。
某天,程杭一用笔轻戳了一下辛语的后背,辛语转过来,眼神疑惑。
程杭一把已经写满的同学录,递过去,“你还没写。”
辛语接过去,伏在桌面上,写了很久。
在等待的时间里,程杭一抬头看了三次,满心期待纸上的内容。
“写好了。”辛语把已经合上的同学录,放在程杭一的书桌上,她不在乎程杭一的反应,所以立刻转身向前。
程杭一打开,翻到辛语那页,没有电话号码和联系地址,只有一串关于前途乏味的祝福词。
勇气,是一鼓作气,散了,就再难聚起来。
程杭一没有要求辛语把联系方式补上,辛语同样没有索要他的联系方式。
这下,程杭一无比确定,辛语不喜欢他。
考试后,程杭一又回到融安,整理打包物品,其实剩下的物品已经不重要,他只是想回来看看,至于看什么,不太清楚。
那天大概是外公外婆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我们年龄大了,见一次少一次”,程杭一不喜欢这样煽情的话,他需要躲出去,所以他去参加同学会。
那天大部分同学都到了,辛语没来,但她是最瞩目的一个。
“辛语太扫兴了。”有同学抱怨。
肖芳替辛语解释,“她应该是去外公外婆家过暑假了。”
其他同学质问肖芳,“辛语和你关系好,她和你联系了吗?”
肖芳尴尬地摇头,“辛语的电话摔坏后,一直没有买新的,她没有联系方式。”
辛语曾经有一部专属的手机,但是她用这部手机打电话去厂里,举报她爸乱搞男女关系,导致她爸失去升职机会,但是辛语用这部手机报警,举报她爸嫖……
“辛语挺冷血的,她爸以前对她挺好的,后来她爸来学校扇她,也是辛语做得太过分,她怎么能报警。如果她爸真的住牢,对她前途影响很大的,我是做不到这样绝情。”同学摇头表示不认可。
另一个说,“她爸也挺过分的,辛语她妈刚去世,辛语马上就要高考了,她爸却要迎娶新人,而且还是办得那样隆重。辛语失望心寒了吧,才会这样闹腾。”
“辛语和她爸关系闹得这样僵持,她上大学的学费怎么办?”有人找到盲点。
其他人沉默了片刻,有人提议,“我们说点开心的吧,肖芳,你是什么学校什么专业?”
程杭一从包间里退出,他往上走了一层楼,站在安全通道里,把口袋里的烟摸出来,他连抽两根,后来每次抽烟一定要连抽两根,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毛病。
程杭一后来没和其他同学打招呼,返回家里,闷头睡觉,第二天给父母打电话,“把车票改签,我明天要回去。”
杭素瑾对程杭一反复无常的决定,时常感到头疼,她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要哄着,所以她轻声安抚,“距离周五没几天,你多陪外公外婆呆几天。”
程杭一执拗,“你买的那张票,退了吧,我自己买。”
杭素瑾有些动怒,“我们没有时间接你,程杭一,是你自己要回融安的,你不要给我们找麻烦。”
程杭一留下一句,“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程杭一不喜欢融安这个地方,他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待。
后来外婆去世,程杭一又回去过一次,外婆是在家里自然老去,没有经受疾病折磨,所以葬礼氛围还算轻松。
灵堂设置在楼栋前的空地上,舅舅和楼上的邻居住户打过招呼,大家表示理解。招待过客人后,程杭一和舅舅站在粗壮低矮的树旁闲聊,他费劲地向舅舅解释他的专业、就业前景等问题。
“没想到,楼上那户还有人住。”舅舅突然嘀咕了一声。
程杭一顺着视线看过去,见到了周晓琳,身边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孩子好动往灵堂这边凑,周晓琳满脸疲惫地拉着他。
“舅,有烟吗?”程杭一戳了戳舅舅的手臂。
“臭小子。”舅舅带着他走到偏僻处,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他一根,“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近。”程杭一随口说。
舅舅念叨着,“这玩意最好是别碰,断起来麻烦。我前后断过三次,一次比一次抽得厉害。”
“熬过戒断期就好了。”程杭一说。
外婆的葬礼结束,程杭一一家便离开了,同行离开的还有外公,后来程杭一再没回过融安。
熬过戒断期就好了。
这句话现在同样适用。
复杂的事情简单化,难办的事情工作化,这几天的等待,是程杭一和辛语糟糕关系的售后服务期,可辛语没要求售后服务,那么服务关系是可以终止的。
重回到老同学的位置。
重回到,辛语不喜欢程杭一的位置。
程杭一难受地伏在方向盘上,他熬过酒劲上头时的眩晕难受、思维混沌和心理防线低等感觉,现在头脑清醒起来,精明算计又回来了。
拿出手机,程杭一打算再次找代驾,先离开这个地方。
“程杭一?”车窗被敲响。
程杭一扭头看向车窗外,隔着深色玻璃,可以看到辛语寡淡平静的五官,她看不清车内,弯腰将脸贴在玻璃上。
隔着车玻璃,程杭一却想起那晚泫然欲泣时娇弱地攀着他臂膀的辛语,她的五官明艳动人,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清。
酒,果然要少喝,会把脑子染色。
程杭一缓慢地把车门打开,车门撞到了辛语的鼻子,她捂着鼻子往车里看,“你在这里干嘛?”
程杭一吞了下口水,话说得模棱两可,“在附近应酬,进车里说话。”
“刚结束?”
辛语绕过车头,坐进副驾驶座位,她扭头打量程杭一,一身正装满脸疲惫,精英的日子同样牛马,她皱了皱鼻子,“你喝酒了?”
“嗯。”程杭一扭头看辛语,头发蓬松地散在肩背上,瀑布一样的发量,眉眼干净唇色浅浅,身上带着淡淡花香味,辛语不用香水,大概是沐浴露或者洗衣液的味道。
程杭一抬手,把已经散开的衣领,扯得更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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