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钟，几个人草草解决了中饭，其中怨念颇深的是林旺，因为他没有吃到季天阳本该带回来的肉夹馍。
饭后，季天阳顶着一股如影随形的低气压，劝曲波去卧室床上，小憩一会。
程是非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就又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季天阳本想跟着的，可是却被林旺一把拉住，困在了店里。
“你怎么可以这样？”季天阳用略带怨念的眼神望向林旺。
“今天就留在店里，哪里都不许去！”林旺蛮横地说道。
“可是跟着程是非，我没准会有新发现呢！”季天阳据理力争。
“也有可能再次遇到危险！”林旺斜了季天阳一眼，无情戳穿他，“程是非都跟我说了，你们差点被个【鬼】扎成马蜂窝！并且毫无反抗能力！”
“唉，”季天阳伸出两根手指，作小人行走状，在玻璃板上一路奔赴林旺放在柜台上面的手，距离1公分停下，“我会小心的，再说不是还有程是非在么。”
林旺看着在他抬抬手指就能碰到的地方停顿下来的指头，不为所动：“哼，自作多情，他说要带着你了么？程是非离开时说的是，【我们晚上再谈】。”
“啊！”季天阳仰天长啸，这种真相就在身边，却不许他去探究的挫败感真的太折磨人了，“林旺旺，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欠你一个肉夹馍么！”
“你觉得这是一个肉夹馍的问题？”林旺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显然也有被季天阳气到。
“啊~我错了。”
说到这里，季天阳火速滑跪，□□了半天的手指小人也迅速屈跪在了林旺的手背上，他拿出耍赖撒娇的本事，扭扭捏捏地在林旺手背上蹭来蹭去，两根手指简直像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为我好，你习惯行事谨慎，珍爱生命，又有点怕孤单，依赖我......”
“放屁。”
季天阳话没说完，就被林旺冷声打断。
季天阳气得把手收回来，不忿道：“你你你你，你怎么还骂人呢？”
“我什么时候需要依赖你了？”林旺黑着脸否认，眼神还黏在季天阳撩完就跑的手指上，“你连那个蒋英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清楚，有些事情不是凭一时冲动就能达成的，必须从长计议！”
眼见林旺真要发火，季天阳那只不老实的手，又一下子盖在了林旺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滚烫，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继续说：“好，那我听你的，作为交换，你晚上要帮我一起对付程是非！”
“季天阳，你那些心眼全用在我身上了是吗？”林旺冷哼着吐槽。
“何止是心眼，整颗心给你都行！”说着，季天阳还冲林旺飞了个媚眼。
自诩“钢铁直男”的林旺表情瞬间冻结，还未等发作，又见季天阳把头一低，扣着手指喃喃自语道：“早就给你了，你不要而已。”
那副委屈的样子，简直突破了林旺以往对季天阳的认知。他好像，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这样示弱过。就连当年表白被拒时，两个人也只是实打实地干了一架。
于是，林旺伸出手，手指触摸上季天阳的脸颊，皮肤的触感细腻真实，然后他两指扯住这人的脸皮狠狠一拉，季天阳“嗷”一嗓子痛呼出来。
他拍开林旺的手，捂着脸颊质问：“你干嘛？！”
林旺盯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出神，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对他说：“我怎么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劲，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季天阳很生气，两个人不欢而散。他绕过林旺想去卫生间洗把脸，因为林旺这一掐，好似也让他头脑清醒了一些，想到自己刚刚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他的脸皮也迟钝地烧了起来。
一打开通往内室的门，就碰上了过道里站着的人。
季天阳险些被吓了一跳，他拍拍胸口，问：“曲波？你怎么闷声不响地站在这呢？你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休息好了吗？伤口还疼不疼？”
“我......好了，起来上个厕所。”曲波整个人掩在阴影中，盯着季天阳的眼睛却灼灼发光。
“哦，厕所就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林旺坐在店里，隐约听到了门后的交谈，他不经意地向身后一瞥，正好看到了那个男生黏在季天阳背上的目光，这让他一下子想到了季天阳刚刚所说的“依赖”。
曲波上完厕所并没有离开，而是默默站在季天阳的身后看着他把脸仔细洗了一遍。
透过镜子看到身后的人，季天阳不太懂曲波现在的行为——他只是一刻不离地盯着自己，又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于是季天阳把脸擦干净，转身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曲波这才把眼睛垂下来，又恢复成那个畏缩内敛的男孩，倚靠在背后的墙壁上，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你们说的那些......”
听到曲波提起自己情急之下朝程是非吼出的一些话，季天阳有点头疼，要怎么解释呢？管理条例中规定，为了社会安定，不能随意向普通民众泄露异能相关的信息。他昨天学习的，今天就违规了，也许林旺是对的，像他这样的半吊子，确实不太适合掺和程是非的调查工作。
“呃......你指什么？你都听到了什么？”季天阳略显紧张地问道。
“就是说有蒋英奇的鬼魂什么的......”曲波面上显然带了些后怕，他不想自己曾经的梦魇今后还会继续阴魂不散。
“你，可能听错了吧......哦，我，当时我，嗯......我好像是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不是鬼魂什么的，像是蒋英奇以前的朋友，也可能是我一着急叫错了名字。”季天阳只能胡乱敷衍道。
“可是我今天也看到了那些石头飞起来......”曲波显然不是个能被随随便便糊弄的傻子。
这下季天阳没办法了，他深吸一口气：“那，等程是非回来，让他给你解释吧。”
“但是你们当时确实谈起了蒋英奇......”曲波突然神经质一般，在背后挫着双手喃喃：“他没死吗？”
“不，我想他死掉了。”
“你怎么知道？”曲波抬眼，眼中迸出慑人的光芒。说了这么多，这好像才是他最渴望获知的答案。
在他的注视下，季天阳竟然心悸了一下。但很快曲波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又缩回了瞳孔，像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季天阳说：“三个月了，我没打听到任何关于蒋英奇的消息。就算你不信我，你自己也找了他好久了，不是吗？”
“那你为什么要找他？”曲波再抛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季天阳审视着对方，平缓了一下呼吸才沉声对他说：“因为我的朋友，曾经被他霸凌过。”
果然，听到这里，曲波身体颤抖着握紧了拳头，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我知道了。”
之后曲波转身向卫生间外走去，还没走出门口，就被季天阳从身后按住了肩膀。
只听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曲波，你是不是也被蒋英奇霸凌过？”
这次，身体的颤抖真实地从掌心传来，季天阳心中有些不忍，可他还是用力将男生掰转过来，面向自己，再次问：“是不是？”
曲波抬头目光再次不遮不掩地直直投向他，季天阳清楚地看到，从男生黝黑的双瞳中，升起一簇烈火，与浑浊的眼白旋转纠缠，四散冲撞，困兽徒劳，最后奄奄一息......
他说：“那你也是憎恨他的，对不对？”
季天阳坚定点头：“我千方百计想要找到他，就是想给我的朋友讨个说法！所以，你放心，我也会为你讨个说法！”
曲波听了牵动嘴角，低下头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声音低如尘埃：“如果，我早点碰到你，是不是就好了......”
“你说什么？”季天阳没有听清他的话。
曲波却无奈摇摇头，转过身，藏住自己的表情，走出了卫生间。
晚上七点整，程是非如约而至。
季天阳先拉着他坐到曲波面前，示意他需要向普通而无辜的民众解释一下白天的事情。
于是，程是非对曲波道：“你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许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奇怪现象，也有许多未解之谜。这次大地震就引起了地球磁场的波动，紊乱的磁场会影响人类的脑电波，你今天在震区可能就是受到了磁场的干扰，产生了一些幻觉。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类似的案件，最近经常在震区发生，我就是专门解决这类困扰的特事专员。幻觉一般都是短时效应，不会对人体有什么损伤，如果你今后再碰到类似情况，请及时联系我，我可以安排你接受专业的脑部检查。这是我的号码，请收好。”
“那些只是我的幻觉吗？”曲波的语气里还是带着些难以置信。
程是非只是把联系方式塞进他的手里，确定道：“相信我！”
笃定沉稳的口气，加上程是非这个人冷静的气质，总是能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为了说服男生，他又补充道：“而且，之后如果你有任何疑问，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说完，季天阳就示意曲波先去休息。他则拉着另外两个人去了后院的小仓库，三个人关起门来，新建了一个“私聊群”。
“程是非，我看你平时道貌岸然，想不到骗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脸不红心不跳。”季天阳先就刚刚的场景发表了一下自己的个人感想。
程是非却很不认同：“我没有骗人，我只是根据规定，告诉了他能知道的部分。紧急情况处理建议里都写的清清楚楚，你是不是没有认真看？”
面对程是非质疑的目光，季天阳赶紧转移话题：“咳咳，先不说这个，还是白天的事比较重要！我需要你好好解释一下，首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蒋英奇家那里？”
程是非也没同季天阳较真，倒是痛快回答：“我这次来，除了收编你们两个的事情，还带着其他的任务。”
“就是你白天在忙的事情吗？”季天阳又问。
“是的，我们的探测点在C区发现了一些不正常的能量波动，排查异常事件，这也是调查员平时的主要工作之一。”程是非答。
“这么说，蒋英奇家的旧址，就是你要调查的目标？”季天阳摸着下巴，渐渐将一切串联起来。
“目标之一。”程是非纠正道。
一直没说话的林旺这时开了口：“造成能量波动的，看来就是那个叫那家伙地鬼影。”
“以前我不相信【鬼影】会有那么大的能量足够引起调查科的注意，也不相信季天阳所说的吞噬能量的故事，但是经过今天的遭遇，我觉得我有必要更新我的数据库了。”程是非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狭隘。
“那经过这一天的调查思考，你现在的结论是什么？”林旺直奔重点。
“我个人的推测是，那个叫蒋英奇的鬼影大概率具备一种少见的能力：即通过吞噬其他能量体，包括但不限于其他【鬼影】，能够充实和延续自己的能量。”程是非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推测，他虽然是个严谨的学者，但也从来不会墨守成规，“我不得不承认，这很颠覆我们之前的认知，人死后的灵魂与执念是否具有延伸性？至今，我还是持否定态度。所以，我将蒋英奇定义为了一个异类，这大概率应该与他成【影】的契机密切相关。”
“他想活！”林旺琢磨着补充，“而且是超出我们想象的【想活】。”
程是非看着林旺：“是吗？如果是这种执念化作的【鬼影】，也许有这个可能。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为我进一步补充一下蒋英奇这个人的生平。我觉得你们对他的认识，远远不只这个名字。”
“这个我之后会详细跟你说，我想你自己也查到了不少东西，我们可以资源共享。”季天阳对程是非说。
“可以。”
“那你有对付他的办法吗？林旺之前已经破除过一次他的影，这次你又破了一次，他为什么会这么阴魂不散？”季天阳想到这里就变得烦躁起来。
程是非推一下眼镜，提醒：“记得我说过那里只是我的目标，之一。”
“你的意思？”季天阳不解。
林旺却震撼发言：“你是说，那些不正常的能量波动，都是他？”
“也许有的是，有的不是吧。这要调查过之后才知道。”
季天阳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那他成了什么？”
程是非不无遗憾道：“这确实是我们工作的疏忽，一直没有注意到C区的问题。经过这么长时间，我也不知道它现在已经进化成了一个什么样子的怪物。但是我想，它既然能够聚集能量，也大概能够做到分裂能量。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清理它残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碎片。”
这一下，季天阳被彻底干沉默了。
一个蒋英奇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小魔头，现在要面对不知多少个蒋英奇，就好像灭不完的蟑螂，让人恶心得生出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