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阳的后脑还在隐隐作痛,却突然发现被自己扔在卧室的手机上多了数条未接来电。来电人显示都是吴惜仔,于是他赶忙拨了回去。
那边接起电话的却是吴惜仔的母亲,她略显焦急地求助:“天阳啊,惜仔又去隔壁劝架了,他叮嘱我要给你打个电话,你能不能过来一趟啊?”
季天阳心下一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忙说:“好的,我马上过去!”
林旺送走程是非回来,正看到季天阳穿上外套要急匆匆往外赶的样子,错愕道:“你干什么去?”
季天阳来不及多做解释,只说了句“我去趟吴惜仔那里。”,就扭头跑了出去。
季天阳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到了旧小区,路程中一直有湿漉漉的液体不断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滑落,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水。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颠簸得有些混沌了,可心脏却在七上八下地失速跳动。
强撑着不适跑到帐篷区,季天阳远远就看见一个男人正从一处帐篷里跑了出来,手里高举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直奔抱着孩子的女人而去。
“艹!”季天阳忍不住暗骂一声,边跑边掏手机,紧张得手都有点颤抖。
等他再抬眼,张大齐家的帐篷里又窜出一个人影,以更加敏捷的身手在后面三两步就追赶上了男人。
这下季天阳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也不管不顾地奔跑起来,边跑边吼:“吴惜仔!”
李梅抱着孩子,很快就跑不动了,她神情慌乱而恐惧,脚下一绊,就连人带孩子一起跌在了地上。张大齐很快撵上二人,双腿跨立在女人上方,手上的凶器闪着寒芒,直逼身下之人而去......女人绝望地把孩子护在身下,将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了刀锋之下。
在生死攸关之际,只见男孩从张大齐身后跃起,直接扑上了男人的后背。冲撞的力道令男人站立不稳,向侧方倒去。两个人立刻滚做一团,张大齐好像完全失去了理智,又把刀尖对准了阻挠他的吴惜仔。
一开始,吴惜仔俯身在他上方,双手企图按住男人的手。可身材瘦削的少年终究抵不过一个成年人的力量,张大齐目眦欲裂地猛一发力,就将二人位置调转。换他压着吴惜仔,下刀的力道只增不减。吴惜仔只能双手架住男人持刀的手臂,勉强减缓它的下落。
趁着这个空档,李梅已经抱着女儿跑去一边,她慌忙在身上摸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匆忙之间没有带手机出来。她与女儿比划一下,就马上又跑回了帐篷里去。
纯力量的比拼,吴惜仔完全不是张大齐的对手,视线里刀尖距离瞳孔越来越近,吴惜仔近乎绝望地逼出了一头冷汗。
没想到这时,刀刃却堪堪停在了距离自己脸上方几厘米的地方。吴惜仔喘过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张大齐的身后又多出一个人,正勒住他的脖子,竭力把他往后拉扯。
“阳......阳哥......”吴惜仔呼唤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如今才后知后觉地哆嗦起来。
情势太过危急,季天阳连电话都没来得及拨出去,就先冲了过来。然而他也只是刚刚赶上阻止张大齐的落刀,他不敢想象,再晚一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身上的桎梏越多,反而越是激起了张大齐的暴力反抗,他满目凶光,暂时不顾身下的吴惜仔,干脆又转身将刀刃划向后方。季天阳的抓抱被他扭动着挣开,两个人离得很近,季天阳又躲闪不及,直接被那刀在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鲜血瞬间流淌而出,染红了衣袖。
紧接着张大齐站起身又冲着季天阳踢去一脚,直接把他踢倒在地,季天阳的后脑重重磕在了冷硬的地面上。之前的伤口再度受创,导致他直接双眼一黑,脑中嗡鸣不止,季天阳就这样躺在了地上,一时难以起身。
只见男人的刀再次朝他直刺过去,吴惜仔像是好不容易鼓起了这辈子的勇气,又从后面抱住张大齐持刀的手臂,虽然人已经吓得痛哭流涕,还是嘶声大喊着:“阳哥,跑,快跑啊!来人啊,杀人啦!!!”
季天阳好不容易压制住脑内袭来的一阵剧痛,终于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同时张大齐将胳膊用力一甩,直接靠巨大的力道和惯性把吴惜仔甩了出去,狠狠撞在了季天阳的身上,险些又把他砸回地上去。
两个人狼狈地稳住脚步,季天阳第一反应就是将吴惜仔护在了身后,他勉力支撑着身体,感觉越来越多的黏腻已经湿透衣领,温热的液体在后背糊了一片。如炮火连天般轰鸣的大脑,已经让他做不出挺直脊背的动作,但是他心里依旧发狠地想着,今天不能就这样交代在这里,他要拼尽全力保护身后的人。
“来人啊,杀人啊!救命啊!!”吴惜仔拼命地继续呼喊。
这些尖利的吼叫仿佛刺激得张大齐更加杀红了眼,男人挥舞着手中的尖刀,开始毫无章法地一通劈砍。季天阳几乎全凭本能地,仓惶带着吴惜仔一路后撤。然而男人穷追不舍,距离越来越近,季天阳只能在模糊的视线中,努力地架起了胳膊,准备以肉身格挡。
就在张大齐纵身朝着季天阳的要害刺出要命一刀的刹那,一个瘦弱的身影奋力扑了过来。季天阳甚至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一股大力推倒在了地上。
“呃!”一声闷哼自上方传来。
季天阳猛然抬头,正对上吴惜仔错愕的目光,男人手上寒风凛凛的刀光,没了他的阻挡,已经尽数没入身后男孩左胸的地方!
这一击,既没有令张大齐慌张,也没有让张大齐退缩,他依旧带着充满血腥味的疯狂表情,利落抽刀,鲜血顷刻自男孩胸口绽开一片刺眼的腥红。
季天阳目露惊恐,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痛苦万分。仿佛男孩胸口的痛楚传递到了他的心底,让他窒息一般地哑然失声。
男人没有停下动作,在抵着吴惜仔准备刺出第二刀的时候,只听“噗嗤”一声,刀刃入肉,却不是刺进男孩的身体。
张大齐抓着吴惜仔的手松开了,男生没了他的挟制,全然无力地瘫倒在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流出的鲜血很快在他身下漫延成一滩浓稠的印记。
接着倒下的是张大齐,他扑倒在吴惜仔的身上,背后插着一把直透胸肺的尖刀。
嗡鸣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渐次响起。
一切发生得那样迅速,季天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挥开还未反应过来依旧保持着扑倒他的姿势的曲波,慌乱地一步步来到仰躺在地的少年面前。
由于体力不支,季天阳再次跪倒在地,他托起男孩的头,有血从他的口中、胸口不停流淌出来。季天阳甚至能感觉到,连维持生命体征的温度都在手中的这具躯体上急速流失。
他徒劳地想要按住男孩的胸口,擦净他的嘴巴,可是那双瞳孔依旧在快速放大,甚至他最后一刻的表情,还保留在一副惊惧害怕的样子。
季天阳无法接受眼前的场景,他最终深深低下头,万般绝望地失声痛哭起来。
......
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季天阳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他睁开眼,满目皆是雪白的背景,随之而来的是脑后抽搐不止的疼痛。
很快,一双手抓起了他的手,林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小阳,你醒了?”
季天阳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场景没有变化,他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他又无力地闭上眼睛,哑着声音轻声开口:“吴惜仔......怎么样了?”
手上立刻传来一股不容忽视的力度,是林旺不小心没有控制住力气。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手,轻轻抚上季天阳的头顶,力道是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中更是难得带了些哄人的口气:“小阳,你不要太难过,有什么事情,都有我陪着你,好不好?”
答案不言而喻了,一行泪水从季天阳紧闭的眼角滑落,他许久没了声音。
林旺很快叫来了医生,给刚刚苏醒的季天阳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了,他人才安下心来。
这时,站在一边许久未动的曲波才敢上前一步,低声征求意见:“既然阳哥没事了,我在这里陪着他吧。”
林旺已经在医院熬了一天一夜,如今眼睛里都是血丝,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疲惫至极。但他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也没看身后的男孩一眼,而是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季天阳的身上。
他沉默着,他就陪着他沉默。
“那我去给你们打点饭回来,你们好久没吃东西了。”曲波又轻轻说了一句,然后他转身出了病房。
不一会儿,程是非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床上的季天阳说了一句:“好好养病。”
随后就把手搭在林旺的肩膀上,冲他使了一个眼色。
林旺微一颔首,又将季天阳深深看了一眼,才把握着的手慢慢松开。
却不想,季天阳察觉到他的动作,几乎本能地反手一握,目光也转了过来:“你要去哪?”
那脆弱而犹疑的眼神,看得林旺心口一缩,他侧过头视线回避,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程是非适时站了出来,他安抚一般上前拍了拍季天阳的手臂,此时他平铺直叙的声线反而更容易令人接受:“现在需要林旺去警局配合一下调查,你放心,这次案件特殊,会有特别调查科的介入,我会跟进案件的整个进程。”
随即林旺另一只手搭上季天阳的手,口吻轻松地对他说:“我答应他们等你醒过来就去做个笔录,你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季天阳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他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是非将林旺带走,苍白的脸上满是茫然和无助。
曲波再次回到病房时,只剩下季天阳一个人躺在病房里,男人一脸麻木,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直觉此时不适合上前打扰,于是把手中的饭菜放置一边,略显小心地走上前,默默地坐在了他的床边。
片刻,季天阳终于转过头,曲波脸上现出一瞬的惊喜,然而他开口只是冷静地询问:“我晕过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曲波稍显局促地搓起双手,想了一下,才温吞着说道:“你昏倒之后,旺......旺哥先跑了过来,随后医生和警察就把现场围了起来,吴惜仔、张大齐和你都被抬上了救护车,我和旺哥跟车来到了医院。之后,那个叫程是非的调查员也赶来病房看了你......”
“所以,张大齐背后的刀是......”季天阳的声音愈加冰冷。
曲波略微颤抖着说:“旺哥说,是他捅的。”
又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季天阳就待不下去了,他不顾医生和护士的阻拦,带着脑后未痊愈的伤口,强行下了病床。
此时正在医院待命的彭亮听说后,迅速赶来了病房。
他随着季天阳风风火火地走在走廊里一路前行,其间还在不停地劝解:“你不能这样就跑出来,心姐和程调会妥善处理林旺的案件的,你这个时候去了只能添乱!他们嘱咐我要照顾好你,你万一因为冲动行事又晕倒在路上,那这个责任我可负担不起!”
季天阳本就隐隐作痛的后脑被他念叨得似乎都起了耳鸣,他冲旁边摆摆手,一副【你够了】的表情冷声道:“我不是要去警局,我知道调查的事情我插不上手,我只能选择信任程是非。”
彭亮急忙冲着另一边跟随而来的曲波使个眼色,两个人左右开弓,一人抓住季天阳一边的胳膊,想要将他拉住,彭亮脑门上都急出了些汗,他说:“那你这是着急去哪里啊?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等伤情稳定了再说吗?”
三个人就这样在外面拉拉扯扯着,一路上引来旁人不少围观的目光。最后季天阳站定在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外,越过不远处正等在外面的人,盯着窗口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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