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程是非离开之后，季天阳又陪着林旺在小仓库里待了许久。他俩也不怎么讲究，就随便找了两个货箱坐着，各有各的心事。

等彻底放松下来之后，林旺才发现程是非说的很对，三个小时的异能训练对他来说已是极限。如果不是在仓库里一动不动休息了十分钟，他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而脑内副作用一般蔓延起的阵痛，甚至持续了半个小时之久。其实他在程是非走出仓库门的那一刻就站不住了，当时天旋地转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没有下一秒就吐出来是他在季天阳面前最后的倔强了。

两个人回到卧室时，曲波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季天阳登时就为难了起来，过度疲劳的林旺实在不想再与他争辩今晚怎么睡的问题，于是掐紧了眉心命令道：“别废话，你睡床上。”

季天阳当然也察觉到了林旺过度消耗精神之后的难受表情，他只能很懂事地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马上扶着他一起去卫生间洗漱。

第二天一早，最先醒过来的是曲波，为了不打扰还在沉睡的林旺，季天阳将他带去了前店。

之后曲波主动承担起了买早餐的任务，这样季天阳可以顾店的同时，也能多加留意林旺的状况。

上午九点多的时候，林旺醒了过来，不过可能经过昨天第一次异能训练，他的大脑还处于极度不适应的阶段，整个上午，人都显得有点无精打采。季天阳对此表现出了担忧，他甚至有劝说林旺不要急功近利，考虑休息一天，但是被林旺拒绝了。

经此一遭，如今两个人才算对脑波异能有了更新更准确的认知。比起之前的跃跃欲试，季天阳反而对于实战有了更多的顾虑和退缩。

看了林旺昨晚对抗程是非的全过程，他才明白这种异能比拼，明显对目前的他们而言还是一种难以驾驭的技巧，而且会造成难以承受的负担。季天阳迫切想要解决蒋英奇的【鬼魂】，也想守护住仓库里的那些亡灵，但是面对为此将付出的代价，他有了畏惧之心。他不想让林旺陷入险境，甚至见不得这个人精神力虚脱的痛苦表情。

经过半日斟酌，季天阳还是决定再跟林旺好好谈一谈。

为此他不得不避开曲波，于是他从便利店里搜罗出一些日常用品，嘱咐曲波帮他送去吴惜仔家，地址就在他们昨天相遇的那家帐篷隔壁。另外还给他列了一张采购清单，要曲波送完东西再帮他去旁边的集市购买一下。

曲波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临走时还难得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阳哥，昨天忘了说，谢谢你收留我。”

这一声“阳哥”让季天阳面对他时差点产生了吴惜仔的错觉，也随即回以一笑：“客气什么，路上小心。”

支开曲波之后，季天阳长舒一口气。正要抬腿往屋里走，恰巧店里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程是非，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他们身着同程是非一样的铅灰色制服，看起来十分专业。

程是非把人带到季天阳的面前，介绍道：“这是今天从A区赶来的调查员，他们将会协助我转移你这里的能量团。”

“你好，方明心。”女人亮出证件。

“你好，彭亮。”男人伸出手

“你们好，我是季天阳。”说着，他与彭亮握了一下手。

听到外面的动静，林旺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季天阳顺势介绍道：“这位是林旺，我的朋友。”

“OK，人都见过了，我们可以去后院了。”程是非直奔主题，拍手示意大家往外走。他一直十分重视这次转移能量的事情，好似多耽搁一秒都怕引来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

一行人鱼贯而入，季天阳亲自上前打开了仓库的门，以前那些随意摆放的瓶瓶罐罐已经被他整齐地在角落码成了一面墙，浮一跃入众人眼帘，只让人觉得十分壮观。

彭亮最先忍不住，走上前伸手触摸上一个玻璃罐，双眼放光地感叹：“天啊，这么多能量团，还这么完整，我头一次见！”

女人虽然也很震惊，可还是表现得淡定许多：“彭亮，别感慨了，赶紧干活。”

“知道了，心姐。”

说着彭亮又跑出小院，拉开了后院的院门，直奔停在外面的一辆黑色SUV。

留在仓库等待的方明心意味深长地看向程是非道：“程调，你这回可真是揽了个大活儿！”

程是非颔首：“不然也不会要你们这么急赶过来。”

“怎么弄，我也来帮忙。”季天阳上前。

林旺则是倚在一边的货箱上发问：“你们有把握能妥善保管这些东西吗？”

方明心也凑近这面玻璃瓶墙，拿起一个放在手上仔细观察着：“研究中心有大陆配备的最强安保系统，我们可以做到在物理上提供完美防御。但是，对于这些光团来说，最值得担心的是它们的存续时间，也许运回中心，不出一个星期，就要湮灭殆尽了。”

“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希望这些宝贵的实验样本，能够尽量发挥出它们最大的作用。”程是非直视着眼前这一片玻璃瓶，表情是属于学者般的郑重和虔诚。

接着，程是非又把目光挪到季天阳的身上，十分诚恳地对他说：“让它们为人类的发展贡献最后一份力量，是我替你为这些亡灵做的补偿，希望你能接受这种代偿方式，它们不会逝去得毫无价值，我保证。”

这一刻，季天阳在程是非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沉重和悲悯，他点了点头，甚至开始感激有人在继承这份幸存者的救赎。

不多时，彭亮就推了几个黑色的大箱子重新回到院子里，然后向着仓库里喊了一声：“心姐，可以搬了！”

“好的。”方明心率先拿起两个玻璃瓶，很是利落地走了出去。

接下来，季天阳也帮着搬运起来。

彭亮兴奋地冲进来时，程是非还不忘嘱咐一句：“小心点，轻拿轻放。”

林旺则是一直在旁边围观，他的脚没有那么方便，也就没有上前添乱。此时他站在原地，只是很想跟这些光团好好告个别。

刚搬了两个瓶子出去，再度来到这些光团面前的时候，季天阳忍不住蹲下来又仔细地看了看剩下的瓶子。之前他跟程是非说过，要记下这里所有“人”的心愿，可实际上却是，在找到他们的时候，其中的绝大部分就已经虚弱得无法再向外界传达任何具象的信息。虽然他们彼此陪伴的时间有长有短，可季天阳也与他们有了家人的感觉。他忘不了那些一个人独处的日日夜夜，是这些光亮支撑着他走了下去。

“你们，辛苦了。请保重。”季天阳小声说着。

放在第一层最边上的一个玻璃瓶好像被旁边搬运的动作影响到，晃动了一下就从顶部跌落下来，季天阳看到，立刻上前用手去接。电光火石间，瓶子在手里滚了两圈，最后险险被他抓住，差一点就要砸到地上摔个四分五裂。

“哇，好险！”季天阳小心地捧住玻璃瓶，心脏跳得有些快。

在他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恍惚感直击灵魂，像是有什么人把他的神经线拧了一把，甚至让他眼前出现了数帧重影。很快季天阳回神，慌乱地去看身边的货箱，视线扫到头顶那一个的的时候，货箱的影像突然扭曲了一下，他心下当即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就眼前一黑。

“小心！”

在喊出这一声之后，那个大箱子就整个砸了下来，倾倒的位置正好砸到了墙边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玻璃瓶和正在捡瓶子的季天阳。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林旺察觉到季天阳的异常时，异变已经发生，他完全忘记自己脚伤初愈，大跨步上前，却由于左脚无力，整个人结实地摔在了地面上。又向前爬行了两步，林旺才抓到季天阳的手臂，用力一带，将人从箱子下面拉了出来。

“季天阳！你怎么样了？”林旺焦急地喊。

季天阳被砸得有些懵，他感觉到有一股黏腻的液体正从脖子后面流进衣领里，他缓了一下对林旺说：“我没事，看看那些瓶子......”

果然，倒地的玻璃瓶几乎碎了一半，许多光团高高低低漂浮在了空气中，像是迷路的旅人一样，他们不知该何去何从，显得既脆弱又不安。

林旺试图去抓，却无法触摸到它们。

季天阳阻止了他的无用功：“它们是没有实体的，叫程是非想想办法。”

说完，两个人才发现，此刻他们的周围竟出奇的安静，除了满地碎玻璃渣中的光团和一个货箱，其他的地方都是一团漆黑。

“程是非！程是非！！”林旺大喊两声，无人应答。

他转而对身边的人说：“季天阳，我们好像被隔离在这里了。”

季天阳勉强坐起来，带着一股眩晕对林旺说：“别动用你的异能！会消耗掉这些光团的，出去找他们！”

如果不是季天阳提醒，林旺差一点就要尝试用【实影】破除眼前的困境。虽然不想留季天阳一个人在这里，可是事发紧急，林旺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他马上起身，一瘸一拐地向记忆中门的方向跑去。

季天阳一个人坐在地上，用身体挡住那些光团，一边等待，一边缓解伤痛。黑暗中飘出一个人影，季天阳视线虽有点模糊，可还是轻易就认出来：“蒋......蒋英奇。”

【鬼影】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慢慢张开了嘴，一个吸气的动作，就将季天阳身后的光点吸引过去。

“不要！”

还是那种绝望又无力的感觉，季天阳只能靠吼叫发泄，却无法阻止一个又一个光团排着队涌入蒋英奇的口中。

慌乱中，他徒劳摆布的双手被玻璃碎片割出了数道血淋淋的伤口，疼痛稍微唤醒了季天阳的理智。

“使用影对抗影，本质就是使用意念对抗意念。”

——程是非的话在大脑中重现，季天阳冷静下来，开始用意志对抗蒋英奇。渐渐地，他身后的光团稳定了下来，不再一味向着蒋英奇飘动，两个人之间慢慢形成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得不到更多的光团，那个【鬼影】好似被触怒了一般，张开大口做出一个咆哮的动作，季天阳只觉得脑中一阵尖啸划过，登时头痛欲裂。

“程是非！林旺！！方明心！！！彭亮！！！！”季天阳大声喊着每一个人的名字，他做不到，他坚持不住了，他只能求救。这一刻，季天阳在真真切切地痛恨自己的无能！

突然，一束光冲破浓成墨汁的黑雾，像是刺入幕布的一柄剑，利落地划开了幕后的舞台。

“季天阳！”

随着呼喊，四个人跑了进来。

蒋英奇像是被割伤了一般，将黑雾陡然收起，仓库里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只是他的吞噬还未完成，甚至顾不上其他，只贪婪地继续吃掉周身剩余的光团。而季天阳这边竟然还围拢着几个幸存的光点，闪烁的光点忽明忽暗，有一种摇曳的风烛之感。

看到这副场景，刚刚闯进来的四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震惊。

“现在怎么办？”强作镇定的方明心下意识去看程是非。

没想到程是非在她话还没说完的时候，身边就迅速展开了一个【虚影】空间，依旧装潢华丽，光芒万丈！

在如此迅猛而毫不客气的能量争夺之下，蒋英奇痛苦着扭曲了自己的影像，同时剩余的那些光团几乎刹那间被消耗殆尽。

“等等，停下！”

季天阳踉跄着站起来想去阻拦程是非，但是已经晚了，发动异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程是非在一瞬间就将他的【虚影】发挥到了极致！

然后，在程是非的虚影膨胀到爆裂的一刻，蒋英奇的鬼影也彻底化为乌有。

“消......都消失了吗？”季天阳颓然地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林旺赶紧上前，忍着脚上的疼痛，蹲在季天阳身边，想要把他拉起来。

程是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掩饰了一下眼中的愧疚，说道：“抱歉，我只能这样处理。否则等它吞噬掉所有的能量，我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子。”

“请你体谅，我们不能接受任何失误造成的不可控后果。”方明心补充解释。

林旺将季天阳扶起来的时候，后者攥紧了双拳，程是非的果断和冷血令他震惊。就算心里有多少的不甘，他也只能咬紧牙关保持沉默。

重新回到屋子里，林旺给季天阳简单处理了手上的伤口。程是非则带着同事清点了已被转移的能量体，最后他们只带走了不到一半的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