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沈子凡被闹钟吵醒，猛然想起昨天姜贤亦约自己上午见面。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脱离被子的绑架，逼着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闭着眼睛刷牙洗脸抓头发，20分钟后，他下楼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径直奔着约好的会所而去。
“我到了，你在哪？”
“直接进来就行。”
沈子凡进入会所的时候，正和一个就算全副武装戴着帽子墨镜口罩，也会让人觉得十分漂亮的女人擦肩而过。
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一眼，一个人匆匆离开，另一个人，坐到了店中唯一一个有人的桌前。
“叫我过来干嘛？”沈子凡支起一条腿，侧着身坐在蒲团上，乜斜着眼看向姜贤亦。
他的面前还摆着一个尚有余温的茶杯，茶杯上有一个小巧的口红印。看来刚才那个女人也是来见姜贤亦的。
不一会儿，屏风后便有茶艺师无声地进来，换上了新的茶杯。
姜贤亦手上动作没停，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啜饮起来。
沈子凡突然觉得徐翩若谈事情的时候靠不说话给别人压力的这个习惯，跟姜贤亦如出一辙。不过他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跟姜贤亦谈生意，只是为了解决问题。
“其实你不说，我大概也知道你今天叫我来想谈什么。”
“哦？”姜贤亦嘴角勾起，放下茶杯，“说说看。”
“你是想谈，那天晚上鸢江的事。或者，我说得再明白一点，你想让我离开她。”
姜贤亦点了点头：“有点脑子啊。所以你准备接受现实了？”
“噢，那倒也不是。我今天知道你要聊什么还会过来，只是因为想要跟你把事情说清楚。”
“喝点茶吗？”姜贤亦挑眉。
“不了，我可不敢喝你的东西。”沈子凡笑了一下，“出轨的那件事呢，确实是我的问题。但短时间内我不会离开徐翩若。那个女人……她不会再来找我了。我跟徐翩若之间倒是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等这件事结束，我会把所有都告诉她。到了那个时候，就会如你所愿啦。”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又管不了你。你不答应，就把事情告诉她，或者……继续像那天那样，对我下手呗。”
“哈……”姜贤亦被逗笑了，他拍了拍手，微微前倾道，“你在挑衅我？”
“你是翩若的长辈。于情于理我都不该也不会挑衅你，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我有错在先。而我短时间内因为一些原因暂时不能离开她。你呢，可以把这理解成……是我的请求，以及……我愿意为此付出的代价。”
姜贤亦动作微重地再一次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一个到处靠女人吃饭，没有一点道德底线的人渣！”姜贤亦死死盯着沈子凡，眼中是看垃圾的神色，“坐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跟我讲什么请求，什么代价。”他把厚厚的一沓照片狠狠甩在了沈子凡的脸上，“你配吗？！”
沈子凡被砸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低下头，无奈地笑了下。
“是，我不配。但也只能这样了。我说了，你可以选择去告诉她，或者……解决掉我。噢，我差点忘了。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你……应该也不想让她知道。”
姜贤亦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我可以让她知道。”
“不不不，你做不到，或者说……你舍不得。跟我这种人渣比起来，你这么高尚的人心里，总会有些人是不能受到一点伤害的。我说得对吗？”沈子凡起身，微微鞠了一躬，“我相信今天咱们该聊的都聊完了，我也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告辞。”
姜贤亦注视着沈子凡离开的背影，单手捏着茶杯，指尖泛白。徐翩若确实是他的软肋，但他从未想过，当这根软肋暴露在敌人的面前，被拿捏利用，他甚至仍然没有办法做出任何一点可能会让徐翩若伤心的事来。
他要怎么开口对徐翩若说：你心心念念喜欢着的男朋友，他从头到尾都是演的，他是个靠女人吃饭的专业小白脸，你被骗了，你识人不明，跟他分手吧。
他很难想象，被他养得那么骄傲的徐翩若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会崩塌得多么彻底。
因为他看得出来，徐翩若对这段感情有多认真。
姜华曼死前，用尽浑身的力气狠狠钳住他的手，让他跪在地上向她发誓，一定会用生命守护她的女儿，绝不会让她受任何一点委屈。那冰凉的带着死气的触感他至今也难以忘记，而更难忘记的，是他11岁那年发自真心许下的誓言。
他发了誓，也确实做到了。护着徐翩若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也都见过了，但这一次，居然有人试图用自己对徐翩若的感情来威胁自己。
感觉就像自己最丑陋的秘密被人当众挖出来展示，这让姜贤亦感到难堪。
从茶室出来，沈子凡叫了辆车，去了徐翩若的工作室。
他不同意姜贤亦的要求，其实是因为他在前几次的时候曾经同意过。但他发现自己一旦离开徐翩若，对于她的保护就会显得非常被动。
所以被甩脸子也好，被追杀也罢。
这一次，他绝不会离开徐翩若的身边，哪怕死皮赖脸。
而姜贤亦……
沈子凡一直觉得，他对徐翩若的关注和占有欲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甥舅关系。
半路上，手机推送的一条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
《精分男夜半打开天然气炉自杀，母子俩丧命家中》
“日前，一单亲家庭中，患有精神分裂症多年的中年男士许某，与其母刘某被邻居发现在家中死亡。警方调查现场后，发现门窗均被关紧，而家中除这两人外，无他人的指纹及其他生物痕迹。初步断定，为该男子精神疾病发作时的行为。记者在这里温馨提示，一定要关好天然气，定期给房间通风。而对于没有行为能力的儿童、老人或精神疾病患者，要多予以关注和管理。”
看到许某两个字，他下意识想起之前在签售会袭击过徐翩若的许铁峰。
不过这对母子死得……确实有些蹊跷。那个老太太照顾许铁峰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出过事，就算出事，也是许铁峰自己从家里跑出来伤害别人。一个对照顾精神分裂病患如此熟练的老太太，一个比起伤害自己，更倾向于伤害别人的躁狂型精神病患者，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得罪了徐翩若……就死绝了呢？
“不留痕迹，干脆利落。这手法……让人感觉到很熟悉啊。”
沈子凡想起姜贤亦那天在签售会看到徐翩若遇到危险时近乎失控的表现，而到了警察局之后，面对老太太对徐翩若的羞辱，他却显得很平静。
这不像他。
以他的性格，不当场做掉这对母子都算好的。
算了，沈子凡摇了摇头。他自己还不知道怎么从人家手底下活下来呢。
车转了个弯，到了工作室。刚一进屋，沈子凡就听到办公室里落雪尖细的声音。
“你怎么能这样改我的作品呢？”
“我是编辑，我觉得你这里写得不合理。”凌越一板一眼回答道。
“你才来几天呀？噢，就把我小说整个开场都给改了的呀？一大段都删了，你们说这像话吗？”落雪扯着凌越的衣服不肯撒手。
“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凌越轻巧地把落雪往旁边一推，抢回了自己的衣服。
“怎么了？”沈子凡走过去，“嚷嚷什么呢？你们都看什么？别看了，干自己活去。”
看到沈子凡来了，看热闹的劝架的都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只是一个个脖子抻得老长，支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陈思远刚准备回工位，就被沈子凡喊了回来，“哎，你别走，说说，怎么回事？”
“沈哥，是这样的。落雪小说里面写男女主在浴室里发生了比较暧昧的情节。这时候外面着火了，女主为了救男主，被烧伤了，落寞离开了男主。”
“啊，这不挺好的吗？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凌越觉得——”
“我认为，在原来的剧情里，两个人既然是在浴室里发现外面着火了，他们有充足的水源，而且浴室里一定还有毛巾浴巾，完全可以无伤逃出去啊。为什么傻乎乎地就冲出去了呢？这不是把读者当傻子吗？”
“谁把读者当傻子了？哎，你怎么说话的？沈哥你看看他，一个新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咳……凌越说得也有道理。”沈子凡摸了摸鼻尖，“所以你怎么改的？”
“我改成卧室了。反正本来也就是亲密情节。”凌越回答道。
“浴室改成卧室，你也真想得出来。这这这，氛围都完全不一样了呀。”落雪嚷嚷道，“我写的是女主滑倒了男主扶住她，两个人之间产生了暧昧的气氛，到卧室里完全两个人的关系就变质了！我不管，我以后不想看到他！我拒绝让他碰我的作品！”
“你先冷静一下，这个事我说了也不算，对吧？我能理解你对自己作品的氛围要求。”沈子凡安抚道，又转头对凌越说，“作为一个编辑，你从更合理的角度出发去修改作品无可厚非，但你也要考虑作者本人的接受程度，以后商量着来，可以吗？”
落雪和凌越相看两厌，哼了一声，各自回到了工位。
徐翩若刚从外面回来，正看到这一幕，她惊讶地看了看凌越和落雪，小声问沈子凡：“他俩咋了这是？”
“吵架了呗。机器人把嘤嘤怪的小说开头从浴室改成了卧室，嘤嘤怪不同意。”
“啧啧啧，还好我进来得晚。”徐翩若摇了摇头。
“对了各位。”她拍了拍手，吸引众人看向她，“以之前开会的情况，我的《仙缘诀》应该会跟剧组停止合作了。大家接下来把重心转移到其他作品上，已经写好的几部，我准备以季度为单位全力推广，你们手头的作品能拿出来的也可以在这段时间先拿给我看看。”
“好！”
“好的若姐！”
“收到！”
“知道了若姐。”
大家纷纷回复。
就在这时，徐翩若的手机响了。
“喂？李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