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我彻夜想着心事,已有决断,一夜没睡也不觉得疲乏,看看时间,五点半。栖息在院子里树上的鸟感应到黎明的第一缕光线,不约而同地一起叽叽喳喳鸣叫。我就着冷水洗了洗脸,背上运动包出门,打算晨跑去学校按部就班地训练。一开门,我怔住。
一户建的居民区只有零散几扇窗户内亮着橘黄的灯,大部分人此刻还在酣睡。但我家路对面的电线杆下,居然靠坐着一个一袭红黑运动装的大男孩。他短发凌乱,脸带焦灼,看见我,抿了抿嘴,站起,手插裤兜炫酷样地朝我走来。
我们对视。
“小泽!你怎么了?我一直联系不上你,很着急就过来看看。”
我昨晚情绪失控,迁怒无辜的他,还砸了电话。他居然,因此连夜从神奈川赶来秋田县!百感交集堵在我心头,“三井,什么时候到的?你怎么不敲门叫我?”
“凌晨最后一趟新干线,我也就到了半小时,怕你睡着被惊扰所以在外面等。”
他有黑眼圈很疲倦,眸光相触我也能感到他在委屈,但关心担忧我压过了一切。
“对不起。”我叹息,道歉。打开门,示意他快进来。“你先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再说吧。”
他感到了我话中隐含的不详,拒绝进门,仰头,“我跑过来不是休息来的,小泽。你,你骂我是混蛋——为什么?要是我真犯了错,我也心甘情愿,不胜荣幸当个出气沙包让你打。”
“你没错。昨晚的失态,我要向你道歉,三井。”
“你----”他咬了咬牙,“小泽,你这样很让人担心啊!你到底,为什么失态?”
我望着站在那非要问出个所以然的三井,他英气的眉毛不爽斜扬,又在眉间拧出了一个褶。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满满倔强,明亮得令我难以回避。
我应该对他更好些,我和他都该接受现实了。
伸手,揽住肩膀,我轻轻环拥住他。
三井一愣,我感到他立即借势也紧紧拥箍住我,力气不小——比他高三厘米的我能嗅到他头发间,脖颈窝里熟悉的雪松马鞭草气息,醇静清爽的味道其实和他这个人本质的骄傲燃情性格,形成完美的中和,让人舍不得松开……好半天,我终究推开他。
他的手指不舍地拽紧我的运动服,依旧抓着老问题:“告诉我,小泽,出了什么事?”
我认真答道,“昨晚我做了个恶梦。梦见你,你公开说你喜欢彩子,于是我一拳把你牙都打掉了。”
三井的表情----???“哈?”
我重复说,“我在梦里对你,使用了暴力,三井。这还不够,惊醒的我抓起电话就骂。三井,如果那时候你真在我面前,我会对你施暴。”
三井却掂腮,咀嚼施暴的意思,他慢慢地点了点头。“唔——挺好!小泽打得好!”
他朝我龇了龇满口白牙,“我说喜欢彩子?这太过分了!彩子不是和宫城在发展吗?我居然敢变心?这么渣,活该被揍。”
又竖起剑眉,眼里有沾沾自喜的得瑟闪耀,“小泽,你是不是一直想念我?你忍受不了我喜欢别人,因为嫉妒是吗?”
“是的。“我望着他郑重说,“其实我……非常非常喜欢你,在这个世界,没人能和你比。”
他惊喜地猛抽气,两眼发光犹如投入了一枚闪亮火种,点燃烈火如炎,炙热激烈。他一股脑紧紧抱住我,用愉悦得发颤的声音说,“我都知道,小泽,我就知道你必定对我有感情。”
我拍拍他的背,苦笑了。“但是,三井,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他一愣,“什么?”
“实在是,对不起。”
他呆呆站着,好像我说的没能进入意识,
过了一会儿,他勉强笑着,“我没睡觉有些头昏脑胀了,小泽——”
“那先好好休息,睡一觉。来吧。”
我带着脚步有些不稳的三井来到客房,刚刚在榻榻米上铺好,他就意料之中地,对我发动了一次拙劣突袭——猛扑过来,从后边紧紧揽住我的腰。
我没有动。
三井一下把我扑倒,脸贴脸,强调道:“你不制服我,就是因为你爱我!小泽!”
“我不否认我喜欢你,三井。”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轻轻说道“所以,随你了。但是我的决定不会变,今天之后,我们各自忙各自的吧。”
“原因!告诉我原因。”
我长长叹口气。“我知道你在等我去美国,等将来——可我不能再给你幻想了。三井,我们不会在一起。别再对着我浪费时间了。”
“这不是理由!明明可以——你怕我拖累你的前途吗?可我不会!小泽——”
“如果我在这个世界可能爱上谁,那只会是你,三井。但是,感情的代价太大了,我不愿意。”我静静看着他,“我不愿意失去理智,作出可怕的决定而最终后悔不已。你………你的爱情是我必须要斩断的羁绊。就像系着线的永远只是风筝,而我,我要像火箭一样,自由飞去星空宇宙。”
“可是我!我也可以的啊!我不会拖累你!你不能这么对我的,小泽。”他嘴唇直哆嗦,声音发颤哽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看,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被激怒爆发动粗,他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应该,对他更好一些。
“你是一个多爱篮球的人啊,大男孩会成长为男人,心中有爱又坚毅,没有什么挫折过不去的。”
我摸了摸他颤抖的唇。仰起脸,凑近贴吻。这一次是百分百清醒状态。我品尝出了苦涩——或者,是我自己的心头滋味。
他说爱我,但其实这是一个美丽的理解错误。他的真挚之爱,是篮球。处在怎样的痛苦境地也能让他重新站起来的,是那颗热爱篮球的心。对我,他真的,只是不小心将篮球的爱投射到了我身上,谁让我的角色是篮球奇迹,无可战胜呢。
三井的喉咙发出含混的声音,唇舌死死与我的勾缠,眼里却带了泪光。
我一直喜欢他,也不是没有偶尔稍微想想,为了他留下。甚至,把任务拖个五十年再完成,也不是没办法。但,我和他长久相处,三井一定会发现,我不是一个像他一样爱篮球的人。我甚至对去NBA打球当明星毫无兴趣啊!我实在无法对一个已经知道自己稳操胜券是根本不可能跨越的巅峰存在的运动职业,产生更多热情。我爱冒险,我爱无尽的星辰大海,爱经历迥然不同的未知世界,怎么能就绑定在灌篮世界,扮演着他会喜欢的篮球之神许多年?这欺骗了他,也憋屈了我。
他的赤子之心,值得更纯粹的爱。而我可以,对他更好些。
我火热地吻着他,我知道三井敏感部位。
他被点燃,掀起衣服,急不可待从头脱下甩开运动衣,里面居然是睡衣——我伸手探进去抚摸,多美好的肌理,要烧起来的热度,往更下面探,还有,他的兴奋反应。
我浅笑。他粗重地喘息着。
我收回手,以热吻代替。
知道吗,我爱嫉妒。我受不了,他的爱,会因为真正的我不合他心意,灰飞烟灭。到时候,他再去寻找彩子这样他一直喜欢类型的女孩……深陷的我不会失去理智打死他吗?这样的结局太惨不忍睹。
三井脖颈高高仰着,喉结哽动,与我紧紧十指紧扣。
我又重新吻上他,舔光汗珠。这就是我们最亲密的时刻了吧?
如果留下,这种事会上瘾般不断重复再重复。我会贪恋吗?我本来是完全不需要□□的高级演化人类啊。而有朝一日我面临要断绝关系的三井,我难道要咆哮着吼,“我本来是拥有什么样世界的人!我牺牲了什么?!三井!”
太难看了。所以,既然我能干脆离开,今天剩下的时间,他想怎样就怎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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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出现在山王工业篮球训练营,是第二天。穿着球队的长衣长袖立领运动装的我,还假惺惺地打了几个喷嚏。
我给堂本教练的解释说法是,在家睡了一天。起不来。我觉得冷,可能感冒了吧。所以很抱歉,昨天没能参加训练。
他皱皱眉,摸我额头----“我去叫队医来看看你。”
“啊啊,不用。”我连连摆手,“不用惊动医生。我休息了一天已经好了很多----看,看我灌篮!”
我抄起球,晃过正在场上训练的队友们,逼近篮下。起跳。河田美纪男作为防守的大前锋,也起跳!他两米多的身高,把扣篮角度完全封死!想盖帽我!
我一个拉杆换手,身体在空中倾斜四十五度,小河田开始下坠,我有了空挡,精准抛投,这个高难度的球也入了篮网!虽然是扣篮变成上篮~~
“我真的不用看队医。教练。”
堂本教练惊叹于这一球我的应变和超强滞空能力,但依旧拒绝:“不行,泽北。你去给我量一次体温,再看看扁桃体有没有发炎。深津,你送他去医务室。“
量体温看扁桃体啊,这倒可以。只要不脱衣。
我妥协了。到了医务室,和教练年龄相仿的女队医和蔼地让我把温度计夹在腋下,又叫我张开嘴----
她照了照,“喉咙没有发炎,但泽北同学,你的嘴里,舌头都有破损啊?说话疼不疼?怎么弄的?”
哦。
我连连摇头,“我昨天晚上好些了,吃了个大螃蟹。可能咬蟹钳的时候划破了嘴吧。”
深津也凑了过来,观摩我确实有点肿胀的嘴。“多大的一只?是雪蟹蟹钳咧?”
“呃,红色外壳,挺大的。”我继续胡说八道。
还好没有人再追问。但我怎么都觉得,医生的眼神在往我脖子上扫----我不动声色地拉高了立领。感谢山王工业,队服是立领款式。
队医亲切地点了点头:“吃点消炎药,再擦两天药膏就好了。泽北同学,全国大赛即将开赛,今年大家也要加油喔。”
“谢谢!山王一定能继续卫冕!”我礼貌说道。那个全国大赛啊----思绪飘向神奈川。今天湘北躺赢吧,反正,我可丝毫不担心,三井的体力问题了。
等我结束训练后回到家,卧室已经空无一人。我仔细看了看叠整齐的被子,这回上面没有附带留言小纸条。再看看屋子,呃……连垃圾都被扔出去,没有需要我收拾的地方。
这真是一个干净的结束。
我叹口气,走到浴室里,脱了衣服查看自身----唉,一看就知道的痕迹。我要穿长衣长裤到什么时候?还有他也差不多……回湘北训练,他怎么瞒着人呢?算了,都断绝关系了,我操心他也是白操心。
我自认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谁知第二天,山王工业就开始流传一个小道消息:我的女友,非常“火辣缠人”。
而又过了一周,我去陵南散心,结果看到陵南的情报员,彦一在他的小本子上,在几天前,曾兴冲冲地记录下一条八卦:湘北王牌三井寿,带着吻痕来打球!他当众表示,他有非常爱他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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