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璇，出来吧，她走了。”李琼对着内室轻声低唤，王璇闻声低垂着头地慢慢从内室出来。

李琼见她出来后始终低头不语，知道她是生气了，连忙认错道：“阿璇，是我不好，不该见她，就应该让她在殿外磕个头就离开的……咳咳……莫要恼我……”李琼一着急又开始咳嗽起来，王璇见状连忙上前照顾他。

“五郎，你别急，我并非恼你见她，而是你那句‘天不假年’，让我心痛……”王璇慌忙抬头解释道。

李琼见她双眼通红，可见因为自己那句“天不假年”，在内室偷偷垂泪许久。李琼费力地抬起手，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珠。

“璇儿，你听我说，你我心知肚明，我这副身体拖不了多久了，在这最后的时光里，能与你重修旧好，能亲眼见证泽儿平稳登基，已是上苍最大的慈悲，我此生无憾了。”李琼眼神望着王璇，脸上露出得偿所愿的欣喜，“璇儿，你应该为我感到欢喜才是。”

“我不听……我不听……”王璇的泪水如珍珠般一颗连着一颗坠落，“可是..可是……五郎，我怎么办，你走了我怎么办…….”

李琼欲起身将王璇拥入怀中，奈何体弱力微，挣扎片刻终未遂愿。王璇见状，立马去扶着他，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肩上。

“璇儿你欺我体弱，无力为你拭泪，就哭得如此肆无忌惮。璇儿，莫要哭了，我靠着你，你再哭下去，我的衣襟和发丝都要被你的泪水浸透了，到时你可要赔我的衣裳呀。”李琼半开玩笑道。

王璇闻言，破涕为笑，“就哭，难道我还赔不起你一件衣裳了？”话音未落，又一滴眼泪又从那白玉般的脸颊滑落，李琼慌忙地用手去接住那颗坠落眼泪，“莫哭，璇儿的眼泪如此珍贵，用它给我洗衣可不值啊，你一哭我的心就如同被冰刀切割，又凉又痛。璇儿，就当让我畅快些吧，莫再哭了。”

王璇闻言，抬眼望向房梁，极力克制内心涌动的哀伤，抑制住落泪的冲动。

李琼则将头轻轻靠在她的颈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我就知道，璇儿最是心疼我，舍不得我难受。”

王璇擦了擦眼泪，不曾理睬他。

李琼靠着王璇肩头，轻声接着说道：“阿璇，我死后，你切莫做傻事，我有大事交给你做。我死后，为了泽儿名正言顺等一系列政治原因，都必将册封邓媛为太后，到时你和她应该是并列两宫太后。泽儿身为女子，想要坐稳皇位，肯定是殊为不易，不仅需要她母族邓家的帮扶，更少不了你身后的政治力量支持，以升平大长公主为代表的王氏，也是她不可或缺的势力。”

“我的母亲很喜欢泽儿，即便没有我，她也会鼎力扶持泽儿稳坐龙椅。”王璇补充道。

“权势之争，失之一毫，谬之千里。阿璇，你是泽儿的嫡母，你在，王家与泽儿就是天然的盟友，你若不在了，王家与泽儿没有建立起明确的利益交换关系，王氏宗族可能转头奔向各个藩王世子了。如若王家弃她而去，投奔其他藩王，那天下局势恐将会再次不稳，战事在所难免。泽儿现在势弱，但是她手里握有火铳，当然也许还有其他的战场利器，毕竟，她出生那年，在太庙从我怀里死而复生，上天降下甘霖，解救了饱受干旱之苦的百姓，我就知道她并非常人，天命在她。战争最终的胜利者绝对还是她，只是到时黎民会经历战火之苦，死伤无数。王家或许亦将被泽儿清算。唯有你，璇儿，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王璇仰头听着李琼絮絮叨叨地分析了一大段话，这些话犹如一道道枷锁，要用家族、用天下大义将她的生命捆绑在人间。她无声地流泪，泪水浸入她的鬓发。

李琼仿佛看穿了王璇的心思，他接着说道：“而且，璇儿你在，王家方能与邓家形成制衡，确保外戚的权力不会失去钳制。权力一旦脱缰，往往是家族倾覆的先兆。”

李琼接着给王璇讲到，好似年长的父亲临走前要把所有的知识传授给年幼的女儿，让她往后余生少受波折。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了，五郎。”王璇的声音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哽咽。

李琼听到王璇的承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然后含笑闭上了眼睛。王璇察觉到颈间的气息渐渐变得微弱，本能欲呼御医，却被李琼轻声制止：“嘘，璇儿，别麻烦御医了。我已久痛难忍，亦是疲惫至极，就让我在你怀里休息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王璇闻言，手僵在半空，凝视着李琼慢慢在她的怀内停下呼吸。良久，她轻启朱唇，低语道：“五郎，此刻应是无痛无忧了吧。”

“太上皇殡天了。”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瞬间惊醒了整个大晟。

报丧的钟声响彻寰宇，宫廷内外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氛围中，整个皇城被一层沉重而肃穆的氛围所笼罩。宫墙之内，金碧辉煌的宫殿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只留下一缕缕沉香与哀乐交织，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皇帝陛下立即下令全国举哀，宫廷内外迅速进入治丧状态，所有宫殿的门楣皆挂上了白绫，玉阶之上，一片缟素。

朝堂之上，群臣接到噩耗，无不失声痛哭，跪拜不起。

李泽率领文武百官身着素服，肃立在殿堂之中。

李琼的遗体安放在灵堂之中，覆盖着黄色的龙纹锦被，他头戴皇冠，身着龙袍，神态安详，仿佛只是在沉睡一般。

文武百官依次向李琼的遗体行三跪九叩之礼，礼毕，李泽悲痛地向天下发下讣告祭文：“某谨以沉痛之心，谨撰此文，以悼先皇陛下之逝，国之大不幸也。

昔先皇陛下，天纵英明，生于盛世，长于忧患，幼承庭训，早怀壮志。及至龙袍加身，未尝一日忘百姓之苦，未尝一刻怠国家之兴。仁心广被，泽被苍生；治国有方，政通人和。

然天不假年，先皇陛下崩逝，举国哀痛，吾等肝肠寸断。陛下之逝，不仅是吾失父，国失君，更是天下苍生之失。陛下生前，常怀忧国忧民之心，夙夜匪懈，勤政爱民。吾等虽不才，亦愿秉承陛下遗志，竭尽所能，以报国家之恩。

今君虽乘风而去，遗爱犹存。宫墙之内，群臣扼腕，泪洒龙袍，誓承遗志，续写辉煌。市井之间，百姓痛哭失声，街巷皆白，感怀君恩，口碑载道。山河虽静，草木含悲，天地同哀，日月无光。

呜呼！山河无恙，斯人已矣。愿先皇陛下在天之灵得以安息，愿国家昌盛，人民安乐。”

尽管身为皇室贵胄、一国之君，李琼却以仁爱之心行事，未尝沉溺于奢华享受，亦未滥施刑罚。他始终将国家繁荣、百姓安居乐业视为己任。此刻，他的贤良品德和深厚恩泽得以尽显无遗。

宫外，百姓们纷纷自发前来祭奠，嚎啕的哭声遍布街头巷尾，哀鸿之声弥漫整个都城。李琼生前虽贵为皇子，却出生冷宫，幼年时期饱尝艰辛。后来虽登基为帝，亦不忘幼时饥寒之苦，对百姓之苦，更能感同身受，执政期间，体察民生，爱民如子。

灵堂之内，沉香的袅袅轻烟与摇曳的烛火交织，营造出一种既庄严又哀婉的氛围，李琼的面容在光影交错间更显安详。王璇立于一侧，目光凝固在那沉睡般的容颜上，仿若时间在这一刻停滞，她的生命力随着李琼的离去悄然消散，如同离开枝丫的花儿，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

李泽看着眼前一瞬间苍老了不少的王璇，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楚。母后这些年来，无微不至地照料着长期缠绵病榻的父皇，事必躬亲。现在父皇的逝去，让她好似断线的风筝，失了主心骨，心神都飘忽不定。

“母后，父皇生前最放心不下便是你，请你节哀，保重身体，莫让他走得不安心。”李泽轻声安慰道。

王璇仿佛从遥远的思绪中被拉回，她望着李泽，愣怔片刻，随后勉强扯出一抹微笑，那笑容背后藏着难以言喻的苦涩。“泽儿，你来得正好，你父皇有一物要交予你。”

她珍视地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那双握信的手微微颤抖，满是不舍地摩挲了几下，最终还是递到了李泽面前。随即，她转过身，以袖掩面，声音略带哽咽：“拿好它，去处理你的处理

政务，不要辜负了你父皇的一片苦心”

李泽接过信，望着那熟悉的笔迹，眼眶不禁湿润。她对着王璇的背影深深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退出正殿。

李泽来到灵堂的偏殿，对着殿内侍候的宫人道：“你们都出去，没有朕的吩咐不得进来。”随后，待宫人们逐一退出，她独自坐在书案前，小心翼翼地把那封信打开。

泽儿，吾身体日衰，恐不久于人世，仍忧心忡忡。勿以父言之冗赘为忤，皆因慈父之心。

忆汝幼时，在吾怀中牙牙学语，犹如昨日。岁月流转，吾女已长成玉立之姿。汝水泥推举成功，禁足缠足，召集医者盛会，虽女校未果，但仍救治收养无数弃婴，种种作为利国利民，为父深感欣慰。

吾昔年于冷宫之困，饱尝人间疾苦，饥寒交加，深知黎民不易。得王氏之恩，方得逆天改命，登上帝位。

今将江山社稷交付于汝，望汝以“仁爱”为本，善待百姓，视民如子，以苍生福祉为重，如此方能赢得民心，国家长治久安。

吾半生饱受病痛之苦，若得解脱，实为至幸。勿以吾之离去为悲，生离死别，终归自然。关于吾之后世事宜，泽儿，切勿过于奢华，陶制器皿足矣，一切从简。

吾之妾妃，无子者，可放返归家。汝之亲母，邓氏，亦可尊为太后，位与王氏同。

吾妻王氏，吾之挚爱，望吾儿善待之。

父力衰，笔无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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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