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周六下午的沢田家。

小孩子都被碧洋琪和奈奈妈妈带着一起出门逛街了，Reborn在楼上午睡还没醒。

走廊静悄悄的。

拐角处的房间，或许是谁出门前不小心未关紧，房门虚掩着，露出一道狭小的缝隙。

沢田纲吉放轻脚步来到门前，透过缝隙，看到坐在地板上，正拿着小梳子给那两只洋娃娃梳头。

她看起来很开心，一边梳还一边嘀嘀咕咕：“爸爸的头发梳好了，现在是妈妈的，让妈妈等久了，你不要生气哦。”

动作笨拙又艰难。

明明给自己梳头发都做不到，却那么固执又认真地去照顾那两个完全不会回应她任何期待的玩具。

沢田纲吉推门而入。

并上了锁。

听到声响的爱丽丝动作一顿，继而回头，看到他的一刹那，眸色亮如星火：“纲君，你是来找爱丽丝玩的吗？”

“不是。”

他在她面前蹲下，望着她那笑意强烈的眼睛，皱起眉。

声音放得轻极了：“呐，听我说爱丽丝……”

“嗯嗯。”爱丽丝认真点头，“爱丽丝在听哦。”

“我们商量一件事好不好？”他继续问。

“好呀。”少女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她一向这么听他的话。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反应，但沢田纲吉依旧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直白地告诉爱丽丝某些事似乎太过了，爱丽丝自己明显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什么都不说的话……

他和爱丽丝做过约定，不会赶她走。

沢田纲吉不想违背约定，也不想和爱丽丝对自己失望。

最重要的是。

他比谁都清楚，离开这个家，爱丽丝无处可归。

她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会哭的。

于是，他再次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之前风太说过的，对爱丽丝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爱丽丝可以答应我，不要再提起他，也不要去寻找他吗？”

“那似乎是很危险的人，如果爱丽丝和那样的存在扯上关系，可能会被赶走。”

“诶？”

“可是，爱丽丝不认识那个人啊。”

爱丽丝不明白。

“我知道爱丽丝不知道他是谁，但是，爱丽丝也不想离开这里对不对？”沢田纲吉很有耐心地向她讲述眼前的利害关系，“所以，为了爱丽丝能继续留下，这件事，可以听我的吗？”

“……”

一直以来几乎对他的任何要求都言听计从的少女，沉默得有些突兀。

她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出情绪。

‘啊，爱丽丝的脸上，不会出现微笑以外的情绪的。’

他突然意识到。

现在沉默的她，是在想什么呢？

那个叫“骸”的人，对爱丽丝来说，重要到这种地步吗？

他有些茫然。

明明，爱丽丝自己都说不认识他来着。

失去记忆了吗？

这个时候，沢田纲吉突然想起，不久前，他和爱丽丝那场让人一头雾水的对话。

爱丽丝说，Reborn问她为什么成为爱丽丝。

爱丽丝讲话的语法一直都很奇怪，如果转换一下她的话语，恐怕Reborn问的是。

‘——为什么，你会选择成为人偶？’

爱丽丝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Reborn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难道说，那个叫骸的人有关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在成为人偶之前，爱丽丝是什么呢？又是……谁呢？

“爱丽丝，你还记得……”

询问的话说到一半倏地停下，因为他想起，爱丽丝曾经说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人偶的，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天，她就已经是店里的人偶了。

于是，再一次的，话到嘴边，被他换了个方向：“那个，爱丽丝，你还记得你在人偶店里，待了多久吗？”

“……”

同样，少女持续地，沉默着。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转动着。

时间流逝得很慢，明明感觉过去了许久，指针却停留在五分钟的时间。

突然。

爱丽丝抬起头，用带着怒气的目光很生气地瞪着他：“纲君好讨厌！”

沢田纲吉：？

“明明爱丽丝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一直问我啊！”

“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地方太可怕了，很孤独的，所以，我才不要去计算时间！”

“纲君为什么一直问让爱丽丝感到不开心的事情呢？”

她看起来生气极了，又生气，又很烦恼，几乎不会掩藏情绪的小姑娘，每句话都把自己的情绪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甚至有些无理任性。

最后，她站起身，拉着仍蹲在地上的沢田纲吉让他起身，或许是气极了，她完全不曾顾忌自己的身体，非常大力地，大有一副真的要将他这么拉起来的架势，将他往门的方向扯。

“等等，我知道了爱丽丝，你不要用力，我自己会起来的！！”

生怕她在情绪激动之下搞坏自己的身体，沢田纲吉用手按在地上，用一种有些狼狈的姿势从地上站起来。

“我会出去的，爱丽丝你不要激动了。”

起身以后，他第一时间去开自己反锁的门，打开房门后立马一个箭步冲出去。

而后，他站在门口。

看着站在门另一端的少女微叹了声，很是愧疚地说：“对不起爱丽丝，一直都在问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可以不要生气了吗？”

房门关上了一半。

爱丽丝也只能看到他的半张脸。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一下子哽住了。

人偶没有眼泪的话，要怎么做，才能哭泣呢？

她不知道。

也做不出这样的情绪。

但是……

“纲君。”

爱丽丝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缓缓抬起手，覆在自己左边的胸口。

望着他红了眼眶，语气里的难过几乎要溢出来：“这里，好难过啊。”

“爱丽丝要怎么做，才能不难过呢？”

有什么不知名的存在夺走了他思考的能力。

就像是无垠黑夜里，突然闯入了一抹过于耀眼的雪白光点，将整片黑夜变成了纯白，变得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

有一滴雨水自天空落下，落在他的眼前，他顺着那抹雨滴，看到了脚下的尘土，也看到自己的双脚。

恍然发现，自己仍然存在于此。

回过神的少年，怔怔地抬起头，看到了雨水冲刷过后澄澈纯净的蓝天。

他抬起手，在那片蓝天的角落轻轻地拭了拭，指腹多出一抹泪珠。

——爱丽丝哭了。

人偶……落泪了。

有点不可思议。

但是，触感是真实的。

然后，他听到自己说：“要吃糖果吗？爱丽丝。”

“吃甜的东西，心情会变好的，那样，就不会难过了。”

爱丽丝哭着回应他：“可是爱丽丝是人偶，吃不到。”

“可以的。”

他费力地扯着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肯定可以的，只要爱丽丝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