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一直以来什么食物都不能品尝的爱丽丝，第一次，吃到了一枚糖果。

那是很特别的味道。

酸涩，又带着些许甜。

‘……青苹果。’

这个词从爱丽丝的脑海里冒出来。

明明是第一次吃糖果，她却像是吃过很多次一样，脑海里自动判断出了糖果的口味。

有点奇怪。

爱丽丝想。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要用舌尖去触碰一下糖果，然后，她就想起来，沢田纲吉说，不能咽下和咬碎糖果，于是，动作止住了。

“好吃吗？”对面的人语气里带着温和的笑意，“有没有心情好一些呢，爱丽丝？”

她想说有，但糖果还在嘴里，便用力地朝他点头。

眼眸亮得宛若一团星火。

‘好吃，特别好吃。’

大概是最好吃的糖果了。

爱丽丝将门一点点拨开，上前拉住沢田纲吉的袖子，不再是同刚才那般不顾后果般的用力，以一种很轻的力道，把他又拉回了房间内。

她转过身，小跑到床边，取出了自己的纸笔，趴在桌子前，动作笨拙地写下了“对不起”的字体，举给他看。

沢田纲吉看着她的眼睛。

‘爱丽丝不该冲你发脾气的。’

那里明确传达着这样的讯息。

他摇摇头，口吻带着真诚与明显的懊恼：“没关系，我也不应该一直追问让爱丽丝感到痛苦的事情，对不起爱丽丝。”

对爱丽丝来说，在人偶店里楼上那间黑暗的房间里的时光，应该是特别孤独的吧。

连时间都无法确定……

而他却一直在追问她，爱丽丝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倒不如说，比起这个，他发现了一件有些奇怪的事情。

爱丽丝，在生气的时候，没有自称爱丽丝……？

‘我’，他清楚地听到她这么说了。

一直以来，不管是怎样的情况，哪怕是因为这个自称无法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爱丽丝也要坚持自称为“爱丽丝”，但是刚才，她在失去理智的时候却说了“我”。

是故意的啊，爱丽丝她。

为什么呢？

在他还在专注思考刚才的事情的时候，对面的爱丽丝已经慢慢地“吃完了”那颗糖果，嘴巴里的糖果彻底融化掉后，爱丽丝第一时间开了口。

“对不起纲君，是爱丽丝过分了。”

“诶？”被她叫醒的少年有一瞬间恍惚，很快调整了状态，“都说了是我得不好了，爱丽丝就不要在意了！”

“嗯嗯。”爱丽丝乖巧点头，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姿势很是亲昵。

“最喜欢你啦。”

“最喜欢啊……”沢田纲吉喃喃着重复了一遍，遂无奈地笑了下。

“纲君。”

爱丽丝继续叫他的名字。

他低头：“什么？”

“爱丽丝有事想要跟你说，是刚才你问爱丽丝的事。”

“不说也可……”

“爱丽丝要说！”少女态度十分强硬，固执地瞪着眼睛望着他。

沢田纲吉眨了眨眼，颇为不确定：“那……我听着？”

“其实爱丽丝想要去找那个人，就只是想要他把第一名还给纲君的。”

这个他当然相信爱丽丝，沢田纲吉想。

“爱丽丝好讨厌他，因为他抢走了纲君你的东西。”

这个……跟爱丽丝有点讲不通呢。

“然后然后。”爱丽丝坐直了些，松开他的手臂，在空中比划着，很是不高兴地说着，“纲君什么都不问爱丽丝的，就要爱丽丝再也不要提那个人，爱丽丝就有点不开心了。”

“都是那个人的错！”明明是从没见过的人，她却以一种截然相反的态度，非常任性的对待这个素未谋面的第一位，就像是在跟什么赌气一般的宣布，“所以，爱丽丝要讨厌他！”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认识爱丽丝以后，阅读理解都提升了不少。

就像是现在，她明明语言能力巨差，甚至可以说是讲述的乱七八糟虎头蛇尾，但他就是诡异地听懂了，她表达的是什么。

爱丽丝当时沉默并且不高兴的原因是，他的注意力被那个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且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分走了，她极其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第一位，因为他打乱了她的生活。

所以，明明在她心里是第一位的人，现在，被她讨厌了。

爱丽丝根本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有点任性，任性到这种带着强烈私人情绪的行为，不符合爱丽丝个人的行为逻辑了。

沢田纲吉觉得，Reborn说风太的排名绝对不会出错，或许并不是谎话。

因为，即使完全没有记忆，爱丽丝也对那个从未出现的人，表达出了非常私人的情绪。

而这种情绪，直至刚才，因为他不停追问让她感到痛苦的事情，爱丽丝才第一次，对他表现出来。

“呐，爱丽丝。”

止不住的，他压低声音：“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爱丽丝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满是依赖：“嗯嗯，都可以哦！”

“为什么爱丽丝，要一直自称为爱丽丝呢？”

“……”

沉默来得和刚才如出一辙。

甚至因为靠得太近，他清楚地看到少女那过分明亮的眸子瞬间暗下来的光景，而后，她像是刚才那般，垂下脑袋，遮住自己的脸。

即使脸上没有情绪，她也还是宛若习惯一般，非常像是人类的，这么做了。

而后，他听到少女那非常细微的，夹杂着陌生的，不该从她口中吐出的，彷徨且痛苦地呢喃。

“不这么说的话，爱丽丝就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因为一直生活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谁也接触不到，也无法看到时间，没有人可以和她讲话。

即使是那个把她藏起来的，人偶店的老板娘，其实也很少去看她，就算是出现在她面前，大概，也不会对着玩偶耐心地讲话吧，那是她唯一接触的人类，而对方，却只能偶尔陪伴她几分钟。

所以爱丽丝很孤独。

时间太久了，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爱丽丝担心自己被人遗忘。

所以，她开始自己呼唤自己的名字。

‘是这样啊……’

所以刚才，情急之下被气到失去理智的爱丽丝，才会说出不一样的自称。

所以他问出那个有关于时间的话题时，她才会那么难过，难过到想要落泪。

是因为那对她而言，是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光。

爱丽丝不喜欢回忆痛苦。

她只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到了任何的变动，她就害怕自己会失去一切。

沢田纲吉将头埋低了些，同那个处于自闭状态的少女处于接近同样的水平线，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我们做个约定吧，爱丽丝。”

“约定？”爱丽丝不解。

“嗯。”少年笑得纯粹极了，“从今往后，我来呼唤爱丽丝的名字，爱丽丝不用一个人害怕，也不用强制去更改自己的讲话习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吗？”

“因为我，绝对不会忘记爱丽丝的名字的。”

爱丽丝怔住，呆愣愣的，连眨眼都忘记，只是那么望着他的脸。

她似乎被一份可以称之为过度的惊喜给打懵了，茫然地歪了下脑袋，弧度很小，和他的脑袋碰到一起。

和她的触感不一样，他是有温度的，那是非常温暖的，可以一直传达到内心深处的温度。

明明刚才为止，那个地方还觉得痛痛的。

现在却觉得好开心，好奇怪啊。

爱丽丝疑惑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又用手拍了拍，嗯，一点都不痛。

虽然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不是现实，但下一秒，爱丽丝就非常果断地去勾他的手指，由于自己的手和材质和对方不同，她还是慢了半拍，沢田纲吉主动勾了她的手指。

“嗯，这样就做好约定了。”

他的目光往上移，对着那双还充满迷茫的眼睛笑了起来，声音很轻：“爱丽丝。”

“纲君！”

爱丽丝也下意识叫了一声。

“做什么？”少年歪着脑袋看向她，语气格外有耐心。

爱丽丝摇摇头，冲他笑了起来。

“没有，就是想要叫你的名字。”

果然比起那个讨厌的第一名，纲君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如此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