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走了神明,却留下一段红绳。
只道是:红绳伴风弦,相思了无知。
楚泽抬手去触,那红绳却灵性的盘旋而上,然后静静地呆在那里。
“这是很久之前轩云沉送给他的,留着吧。”江景年松开雾山,走到楚泽对面,抬手抚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它还在,说明白榆还有回来的可能。而在他回来之前,我想你也不愿让他一回来就来收拾这些烂摊子。”
原本寂灭的火在一瞬间“唰”地燃烧起来。楚泽抓住江景年的衣领,一字一句问:“,你是说,白榆没死?”
一旁的雾山看见他这副模样皱眉咳了咳。
江景年摸了摸雾山的脑袋,然后对楚泽说:“好歹我们同辈,麻烦你注意点。”
“注意不了。”楚泽看见两人神同步般的皱眉就一阵心梗,松开后还嫌弃地拍了拍手。
“小白榆是时空之神,算计不在你我之下。而且,红绳跟了他这么多年,生了灵性,要走早就散掉了。不会到现在还在这里。”
说完,他看了眼楚泽的脸色后,丢了个炸弹:“但这个的不确定性太多了。我这么说也只是给你个精神寄托,毕竟……跟他作对的是谁你也知道。”
他这么说,楚泽却笑了,而且还是发自内心的笑。
“没事……“言语未尽,江景年却明白他的意思,就像当年的雾山一样。
——
时空之神身死魂消的消息本该偃息旗鼓,不知为何流于坊间,一时间众说纷纭。
而他死后,原神阁之主,也就是现在妖界的楚泽暂代这一职位。他给了季月选择,是选择留在这里,还是回归她原来的生活。
季月没有犹豫,选择了后者。
楚泽也不劝她,喊了人给送回去。
在他之后,时空星盘仍旧有条不紊的运转,一如温白榆在时那样。这是他临死前的安排,哪怕“身死魂消”,秩序依然不会被打破。
这是江景年在观察星盘后得出的结论。
但奇怪的是,温白榆身死,楚泽寻回记忆。没了镇压的暗魇本该暴乱,但却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连带着云暮一起。翻天翻地,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件坏事,各种事情杂乱不堪,暗魇的消失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是减轻了负担。
但这件事情旁人不知,除了他们几个。江年将此事封禁存档,永远也不会有揭开的那一天,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受岁月蒙尘。
忙忙碌碌间,又是新年。楚泽忙的这些年,黛白黛晚两人也跟着忙的没停,斗转星移间,两兄弟也不像从前那般,如今任谁见了都要道一句比从前沉稳了许多。
新年伊始,各界同庆。几乎是所有人都卸下了平日里的包袱,露出点往日没有的活跃。也就是到了今年春节,尘埃落地,众人才有了休息时间
江景年和雾山重归于好,在除夕这晚一起提了点东西。两人先去拜访的楚泽,结果本人没见,倒是见了轩云沉他们几个。
几个人分了两桌,正凑一起打牌。
两人凑过去一看,两个小辈脸上全贴了纸条,输得不轻。
这般的热闹,两人决定留下来。雾山玩不明白,于是自觉地去泡茶嗑瓜子,江景年则趁着洗牌的间隙揪着黛白到一边问:“你家主子呢?”
黛白抬头看了眼天色,只是摇头。对方也不罢休,继续追问。只听他说:“往年这个时候,府里只有我和黛晚。老大每每会在今天的日落时分提壶酒出去,没人知道他去哪,他也从不提起。我和黛晚也从不过问。”
“只是隐约听说,今天跟温大人的生辰有关。”
江景年听后叹了声气,然后摆了摆手。
这一天的同时,季月收拾完一切坐在季母旁边,手轻轻握住对方,“妈……除夕快乐。”
无人知晓,时空殿的秘境中,楚泽单衣酌酒,独坐栏上。圆月蒙尘,只有缕缕月光撒入花海。
很快,酒壶见底。
他垂下看了眼,又仰头倒了倒。
什么也没有倒出来,手一甩,扔掉的瓶子发出清脆声响。不知不觉,脚边散落数不清的白玉瓶。
他已经数不清了,这么多年,好像给自己做了场长梦,梦里曾经的友人都在,他们一起把酒言欢,肆意潇洒。
忽然有一天,自己送走了身边一个又一个,在他送走自己身边最后一个朋友时,小白榆出现了。那时的他只觉得不可思议,孤苦一生的命格,身边还留得住人。
可现在,他又送走了自己的爱人。
楚泽只觉眼角微凉,清泪落下的时候,喃喃自语的话随寒风而逝。
“小白榆……我好想你。”
————
他不知道的地方,黄泉之下,地府深处。
无人知晓的宫殿之中,寒气肆意,寒泉更是如此。
云暮一手提酒,一手提着糖袋子,悠哉悠哉地踏入屏风的另一边。他轻轻将东西搁在泉石边,然后抬手敲了敲地面。
不多时,巨大的龙角自水里探出,紧接着是一双摄人心魄的龙眼——金光流转在暗色眼瞳,和谐却让人望而止步。
雾气乍起,散去之时只见一个白发男人靠在泉边。
“你要的东西,从人间给你带回来了。”说着,云暮推了推糖袋子。
袋子没封口,只是那一个动作,便有颗糖从里面掉出来。
那人垂着眼,抬手拨弄掉出来的那颗糖,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披上浴袍从泉里走出,侧身吩咐:“带上这些。”
云暮看了眼他,带着刚刚放下的东西跟着人走了。
等到了那人的寝宫,云暮自觉地给对方倒茶。等他喝完了才开口:“顾大人说南边最近还有余孽活动,而且范围还不小,怕是要您去一趟。”
那人抬眼看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暗色瞳孔变得血红。直勾勾看着的时候感觉魂魄都要被吸走了似的,心生恐惧,直发冷汗。
半晌,他点头,算是应允。
云暮从糖袋子里摸出颗糖,递过去的同时又给了个面具:“带着吧,以防万一。”
“知道了。”
“还有,顾大人来了,在门口等着。”
本来平淡的神色多了点波澜,他抬眼看向门外,轻声说:“让他进来。”
“是。”
说罢,云暮转身出去。不多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人。黑色长发,黑色西装,闲庭信步。
走过来不慌不忙,这样的人这么走,到哪里都让人不敢冒犯。
“哥。”等到人走到自己面前停下,那人淡声开口:“你怎么来了?”
顾墨寒从桌上拿起木梳,自然走到他后面,轻轻梳理:“今天过年,我来看看你。”
说罢,他再次问:“想起什么来没?最近。”
那人没说话,不紧不慢地喝了杯茶后回答:“不清楚。真真假假,宛如一场大梦。”顾墨寒神色一凝,却什么也没说。
自打百年之前时空之神身陨,他便顺着那一点血缘关系,零零散散地拼凑起支离破碎般的裴裕景,附在红绳上的他在温白榆的庇护下本该安然无恙,但对方也忽略了一件事,裴裕景到底是第二个自己,遇到这种事情又怎么会坐以待毙?
种种因素下,导致化身成了这几年的事情,而起他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自化身开始便在处理当初不知道怎么就带过来的暗魇。
好在的是,重生之后的他意外有了可以渡化这些怨灵的能力。但是这也带来了个坏消息:过往种种,除了他自己是谁,其余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代价,事实上,就连他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通过一点手段想起来的。
正事归正事,最近梦中他好像在反复告诉自己,要快点处理完这些东西……然后去见什么人。
……是谁呢?
他搜遍了自己的大脑,始终没能想起来。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这么多年的记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慢慢来。”顾墨寒见他始终不语,扎好头发的同时出声安慰。
那人不再回答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最近南边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止一次了,那边……是谁的地盘?”
顾墨寒的回答比之前略有停顿:“是……妖界。”
说罢,他刻意去留意温白榆的神色。对方面无波澜,像是听到了一件小事一样,不慌不忙的:“是吗?那可真是办事不力。”
没有反应……或许并不是件坏事,慢慢来吧,这才几年啊。顾墨寒一边想着一边回答:“这些年妖界也忙,听说至今还未尘埃落地。”
“是吗?”温白榆喃喃自语。不知为何,方才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莫名感到一阵心悸。奇怪的同时,又生了点兴趣。顾墨寒放下梳子,走到木桌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温白榆一个精巧的钱袋:“刚得到的消息,这次那边的风波不小。出门在外,别苦了自己。”
这话听着跟小孩说一样。
温白榆愣了愣,再开口时,眉眼带笑:“好,知道了。”
——
三日后,妖界,楚府。
黛白拿着卷轴踏入府内,衣袂生风,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老大,江年来信。说是让你现在就看。”
楚泽搁下茶杯,接过卷轴的同时顺势在小孩头上不重不轻敲了一下:“没大没小,之前就跟你讲过的,怎么就忘了。”这话说得相当随性,而他也就是无聊逗逗这些后辈,若要真讲究什么辈分,这两兄弟也不该被养成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手一推,他打开放在桌上的卷轴。里头没什么内容,不过是这段时间的杂事罢了。至于这些天南边的那些东西……说实话,他还真搞不来。
只论镇压与他而言不过抬手之间。但若论解决根源……能解决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这个结论,还是他观察从前暗魇在的地方得到的。这样的能力只有温白榆可以做到,度化众生,不过尔尔。
黛白观察着自家老大的神色,轻咳两声说:“老大,还有一件事。江年让我给你捎了个口信。”
楚泽再次坐下来,一边卷着卷轴一边回答:“说什么?”
“说是最近出了个新的部门。但这个部门除了个名字,别的什么消息也只有一个。”
“仔细说说。”
“江叔说,高于六界,唤风鸣。”
名字楚泽并不关心,但是这个权限,未免有点高了。
…………
转眼一周后。
街上烟火气重的很,但温白榆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好像格外喜欢这种感觉。穿梭在人群之中,耳边是小孩嬉闹的声音。这样的场景,梦中似乎也出现过。但那之中的欢愉,现在是远不及的。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
“来呀,快点!晚了就赶不上了!”
“好嘞!这就来了!”
温白榆一身劲装,只有一头白发散落扎着,腰间佩剑,面具覆容。
隔着面具看着盛世光景,内心发出无声感慨。只是谁又看到了光景之下的黑暗?
他敛眼,穿过热闹的人群,朝着无人的方向走去。
——
黑雾缭绕,传来阵阵呼啸声。温白榆看了眼被困在结界里的“黑雾”,咬破指尖,后退一步蹲下,破损的指尖迅速在结界前写下符咒,然后五指张开按在地上。
“破!”
刹那间,屏障迅速打开一个足以容纳一人进出的小口,他抬步迈入,一瞬间,结界迅速关闭。
同一时刻,楚泽那边,黛白急匆匆地赶过来:“老大,不好了。”闻言,楚泽搁下手中的东西,皱眉问:“什么事?”
“有,有人闯入了结界!”
楚泽脸色一变,若是被常人无意闯入,那可就麻烦了:“叫上黛晚,跟我走一趟。”说完,他不等两兄弟,直奔结界而去。
结界之中黑雾占据所有,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感。这样的感觉对别人来说会出事,但对于裴裕景来说,就跟待自家一样——没人比他更熟悉这些东西了。
略作思忖,脚尖点地,他沿着边界以金线不断穿梭其中。厉鬼很快感觉到不对劲,从开始的恐吓转变为无止休的攻击。
一手执线,一手执刃。他的速度和反应能力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反复锤炼。到现在,已经不是常人能比了。
结界外,楚泽刚到这里就注意到了地上的符咒,他蹲下摸了摸,凑到鼻尖轻闻,有些疑惑:“血?”
他若有所思地站起身看向屏障,那个人是故意来这里的。若是冲着自己来,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实在是反常。黛白黛晚两人站在他身后,一手握剑,另一手握在剑柄上,神色警惕。
楚泽看了眼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守在外面,必要时刻,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他正要有所动作,却见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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