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没准能为你答疑解惑。”黑雾推开藏室的门,从乌云间漏出的光影穿过灰尘落在藏室。灰暗的空间突然变的亮堂起来,楚泽这才发现这藏室内大的可抵村落。不同的是,这里不似一般村落那样的热闹,也没有那样寻常的建筑。
只是每个人都有一块“地盘”,地盘之上,茅草和木柱搭成了简易的住所。
目光一凝,很快便能发现不对劲。若这些人真是当年的灾民,待在一个不宜种植的地方这么久,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年的灾报里写的是无一人生还,但当时的生还者其实都在这里了。只是每过一段日子便会派人出去采购。按照你们的说法,这些人有着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又过去了这么久,一出去便会引人警觉,从而招至杀身之祸。”
那一团黑雾不知何时化出人形,抱臂而说:“这件事情,柏绥也是知道的。”说罢,他看着楚泽一脸疑惑:“他没跟你讲?”
楚泽摇头,“这些人的生计一直都是你在管?”
“那是自然。”
“功德一件,你做这件事情的初心我管不着。我只问,这些人中找得到几个情绪稳定的吗?”
百来个的生还者放在这场天灾中可以说的上是相当不易了,身后这个人刻意伪装了声线,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而这些人看到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这,一个个地都警惕的看着自己。
那人想了想,然后走到里头去。没过多久,带了几个小朋友出来。大概十一二岁,面孔青涩,眼神却平静的不似这个年龄该有的。
楚泽面上的疑惑之色更重,“小朋友?”
“没错。别看年纪不大,性子却十分稳重。你若是想从他们身上知道什么,可以问他们。”说着,那人蹲下来,笑着安抚那几个小孩:“不怕啊,这个哥哥就是想问点事情。”然后楚泽又看见他跟那几个孩子的家长交代了几句才走过来说:“走吧,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能在这里?”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轻微摇头。只是视线落在那个笑容上,很难察觉出他刚刚的动作。
——
楚泽的警惕性很强,这样的他疑心也重。于是原本计划的询问成了回溯。黑雾不愿让楚泽过多的接触这些生还之人,便找了个隐秘的地方给他们暂时落脚。
此时这个房间只剩下他和这几个小孩。
楚泽随意找了个垫子盘腿而坐,然后招呼着孩子们过来,柔声说道:“你们相信我,那很快就会结束。刚刚那个叔叔应该也跟你们交代了对吧?”——几个小家伙点了点头。
得到这个答案,楚泽微微一笑。
他闭上眼,两手交叠搭在腿上。下一秒,墨色的光芒自他中心蔓延包裹住小孩子们。这个过程很快,但却是以楚泽的惊醒结束的。
额间冒出冷汗,他强撑着站起身出去,就看先黑雾守在外面。表面看不出什么,但也能感受到在楚泽出来的时候黑雾面对着他:“速度比我预想的要快啊。”
楚泽点点头,指了指房间里说:“你把他们带回去吧。”
“拿到你想要的了?”
“嗯。”
黑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看”着对方闭上眼,像是在回想什么一样。于是也没说话,只是侧身冲里面的小朋友比了个手势后便在一旁等待。
楚泽想起自己刚刚在回溯中看到的画面,睁眼看着黑雾:“到时候记得把他们带过来。”
黑雾愣了一下,想要追问为什么,却已经看不到楚泽的身影了。
——
柏绥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楚泽,“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他有些疑惑,就听楚泽说:“天灾之后还有幸存者你知道吗?”闻言,柏绥下意识地说:“知道,怎么了?”
楚泽摇头,他抬手召回青鸟,一跃而上。然后转头跟柏绥说:“天灾没这么简单,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扬长而去。
云雾之上,楚泽想起那些画面。从那些孩子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动荡和不灭的火原,还有听到哀嚎。很快画面一转,就是一个人在灾后不紧不慢地朝着这个视角走来,然后,他蹲下来看着他们。
——那是戚独明的脸。
准确来说,这是在楚泽接触很久之前下在孩子们身上的禁咒后得到的结果。
明明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为什么就是想亲自见证一下呢?
他得不到这个结果。
“去趟暗魇。”他抬手拍了拍青鸟。
——
神阁之内
戚独明走了,来了个温白榆。
“楚泽呢?怎么没跟他一起?”江年放下酒杯问道。温白榆边走边扯下白绫,淡声说:“他去凤城了,刚刚谁来过?”
江年报了个名字。
温白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他位置的后面,伸手就要推门,却又在那一刻停下。然后江年看到他抬手按住脖颈上的红线,再看已经不见了。
“你要去见‘它’?”他只是问,并不作阻拦。
温白榆叹气,“是啊,刚刚找我来着。”说完,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江年起身看着那道门,然后在这道门上留下阵法后,踏步离开。
——
而此刻,青鸟落于暗魇,黑雾在他们到来的一瞬间变得浓郁起来。这个地方和上次来似乎不太一样,楚泽皱眉想到。是因为白榆吗?
青鸟有些不安,低声叫唤。楚泽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安慰几句后走入了这片迷雾。
说来奇怪,这次的到来不只是外面不一样,就连里面也发生了质的变化。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记忆正在恢复,身体对这里下意识地熟悉感无法忽视。就像是大脑在指引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一样。
宛如命运指引,逃不掉的还是那道枷锁。
从前的那个决定席卷而来,跨越时间长河,引导他走向记忆的结局。
而他每踏出一步,面前的迷雾就消散一分,但同时身后的迷雾就会增添一分。
云暮就在不远处抱臂看着楚泽一点点走向中心,如果此刻能够翻出楼雪渡的地图看,就会发现,他所前往的方向,正是那块三角区域。云暮忽然笑了,喃喃自语道:“你说,他最后找到的究竟是自己的东西,还是温白榆的东西?”
无人回应。
他也不计较,只是无聊的摆手:“也不指望你一时半会能回答什么。不过,我很期待。”
楚泽隐隐约约看到前面的微渺光芒,还想继续往前走时,一个厉鬼突然冲出。
更奇怪的是,那一刻他本该出手抵挡,却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以至于被那厉鬼重重咬伤手臂。
“嘶——”他一边倒吸一口凉气,一边出刃投掷厉鬼。就像血肉引来凶兽,厉鬼一个接一个的扑上来,一个比一个厉害。这样的持久战不是普通神明能承受的住的。
很快,他变得衣衫褴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渗血。而此刻,才叫人看清光芒的模样。
金色的圆环漂浮在空中,无穷无尽,散发着微弱的光;圆环之上,是一缕金线。
没错,就是白日里楚泽手中缠绕的金线。
但不同于白日里的是,这缕金线要更细些,比白日里的看起来也要更纯粹些。任谁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里面蕴含着最纯粹的力量。
又或者说……一段记忆。
自他看清以后,身旁便出现了个光罩将楚泽和这些厉鬼隔绝开来。
云暮啧啧称奇,“不愧是楚大人留下来的东西,伤成这样了都还能认出来。”说完,他又看了眼站在自己侧身后的人。
裴裕景垂眼看着眼前这番模样,一言不发。冷漠的神情在告诉云暮:自己并不关心楚泽的事。
确认那个已经被重伤的人无法听到他们讲话后,他才开口:“楚泽替温白榆拦下这场浩劫,选择剥离自己身上的恶性来镇压暗魇。于是后来白榆替他受了罚;饱和之后又选择失去记忆,于是白榆从很久之前布下大局,他总是在让白榆觉得自己欠了很多。”
“说来奇怪,楚大人的恶性,剥离出来怎么会是金色的?”
云暮回答的话牛头不对马嘴,让裴裕景向前几步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对方无奈摊手:“那个人说的‘以暴制暴’算是可以了吧,真是奇怪,那个人……”
他回忆起在楚泽来之前就不请自来的白衣人。
“很浓郁的生命气息。”裴裕景出声评价。
“是啊。话说回来,这分恶性回到楚大人身体后,我师父的身体会不会也好点。”想到这里,云暮的语气听起来都要轻快些许。
但听闻他的话,裴裕景只是摇头。
“为什么?”
裴裕景在脑海中搜刮一番,思来想去又不愿将事情说的太直白,便只好说:“白榆是龙,楚泽曾经也算是白榆的长辈,他没恢复的好……没准还是死局。”
他还是没说出温白榆最初的打算。但显然云暮没有听出“死局”的含义,只是沉下脸,“如果他不是楚泽,我怎么说也要找个时间揍他一顿。”
两人说话间,楚泽的手颤颤巍巍地碰上金线。
碰上的那一瞬间,屏障顿时破碎,陷入昏迷的那一秒,一个厉鬼伸出尖锐的利爪在他的背上留下深深的割痕。
“他晕倒了,要把他带走吗?”
裴裕景走上前,身旁的厉鬼碍于对方身上的气息不敢造次,于是瞬间退了个干净。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他伸出手拨弄了一下刚刚在楚泽背上留下的抓痕,仔细端详几眼后侧身看向云暮点了点头。
须臾之间,这里再次只剩下浓重的迷雾。
——
呼啸的寒风席卷而来,温白榆再次踏入冰雪之中。
这仍旧是他的地盘,仍旧是时空之盘所在之地,不同的是,他这次来多了点东西。
“我的孩子,这么久了不愿意让我看看你的本体吗?”低沉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温白榆沉默照做,下一刻,白色的巨龙出现在冰天雪地中。
人语从巨龙中吐出:“您还是当初的那个您吗?”
“我当然是,我的孩子。只是你还不明白。”它的声音再次响起,“天道——的权威是不允许被挑战的。”
神龙的情绪在那一刻被点燃:“那您为什么——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削弱?!楚泽他明明,没有夺权之心的!”
得到这个答案,温白榆一点也不想相信。
为什么要为了这仅仅的权威,就要牺牲这么多条人命?!
因战争动荡离散的家人,朋友,还有因为责任而失去父母亲人的神,所有种种,最后告诉他是因为权威?
那这权威——不要也罢!
“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了。”它似是叹了声气,“宇宙有着太多可以值得牺牲探索的东西了,如果想要维持一个平衡,就必须要牺牲一些人。而这些人,都是‘自愿牺牲’。”
“自愿牺牲?”温白榆冷笑一声,“那您在维护所谓的平衡面前,在决定牺牲点一些人的面前,有跟他们讲过吗?他们死的不明不白,无缘无故!”
他每说一个字语气就要重一分。
“孩子,他是必死的。你阻挡不了,你不知道,曾经的他已经到达了一个什么样的高度。”它的语调依旧缓慢,却带了点更多不容置疑的东西。
“借着循环杀掉他,这才是您真正的目的吧。”温白榆再次开口,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就像机器一样,冷淡地阐述着某个事实。
而它却借着这个语调,想起了最初的楚泽。
也是这样,那个时候,楚泽是某种意义上自己的孩子。也是这么地不讲人情,只讲道理。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它已经记不太清了。
而它再次开口时,已经没了那点怀念:“我的孩子,如果你执意要拦,那我只能连你一起解决了。”
话音落下,温白榆重新变回人形。但此刻,他不再仰视,而是平视着面前的时空之盘。
很久之后,他才开口:“对不起,您不愿意改变的话,身为时空之神,我只能执行清理程序了。”闻言,它似乎并不在意,只说:“我的孩子,我会给你时间。当那一天到来时,希望你不是身为一个蝼蚁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这句话,温白榆便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
他摊开手,看着掌纹好一会才往外走,轻声的话也消散在空中。
“谁还不是个命定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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