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旧友

他的这一句话让楚泽感到无比惊讶。

在楚泽看来,柏绥是一个骄傲自负的人。哪怕这件事情是他的问题,他也不会轻易去在公众面前道歉或者是进行相关的说明。他有底气骄傲,也自然有能力去骄傲。就算是道歉,也会是那种“拐弯抹角式”的道歉。

这么直白的道歉在楚泽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

看见他脸上的惊讶柏绥就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样的场面着实是没几次。偶尔这么来一下怪叫人心跳狂奔的。

“你这次来找我,是当年那件事?”楚泽不问,他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两界井水不犯河水已经很久了,双方都没必要再为了一点小事而再起争执。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查这件事,怎么?想知道什么?”

楚泽收了刚刚的心思,转头看向柏绥问道:“你这里可靠吗?”闻言,柏绥想了想,起身说:“你跟我来。”

看清周围的景物时,楚泽不由得哑然。这地方,不就是刚刚自己和楼雪渡谈事的地方?

“这从前是一位大人开的,私密性很好。那位大人走后,如今是他以前的部下在管理。”柏绥边关上门施法的同时边跟楚泽说。楚泽给窗户留了条缝隙,转头又看了眼柏绥,试探性的问:“你说的那位大人,可是江景年?”

说来奇怪,在柏绥提及这茶馆的前世今生时,特别是在他提到这位“大人”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竟是这么个名字。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名字,柏绥急匆匆走过来坐下:“你知道他?如今除了我们这一辈的,知道的人也不多了。”他顿了顿,语气里有些落寞:“大人的名字已经是各界的禁忌,你提起这三个字还没被雷劈可真是幸运。”

“什么意思?”柏绥话里有话,楚泽第一反应就是追问下去。

但看柏绥的反应似乎是并不想再次提起:“最开始提及他名字的都被雷劈过了。”楚泽一愣。这种情况的人,江景年可能是唯一一个——因为这样的情况太少了。而这种情况的出现只能说明一点,这人因罪而受天咒。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在水下看到的那个人。

若是自己没记错,白榆喊他“江叔”。

是他吗?但是记忆中看到的画像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

大脑飞速转动的同时,楚泽十分知趣,于是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发现那场战争的不对劲的?”

“你死之前说的那些话。”

时间过去了太久,何况这又是令人不悦的话题。有关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当年说的那些话自己是一个都不记得了。

楚泽摸了摸鼻子,问:“那些话怎么了吗?”

“战后我去找人私下调查当初被问话的人,发现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而这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同时被篡改了记忆。”

柏绥皱眉,思考片刻又说:“说是篡改不太准确。准确来说,是在他们的记忆中留下了你的脸。这般的替换之术我还是第一次见。”说到后面,他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上“发现新大陆”一般的语气。

楚泽却是想到什么一样,“当年那一块发生火灾的地方还在吗?”柏绥点头,“在,那些事一直没查出个真相。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派人照顾着那些地方和人。”

闻言,楚泽起身,手自然地拍了拍衣摆:“那就去看看吧。”

——

另一旁,温白榆回到住处。他似有所感,抬手间,一张周边泛火的纸张出现在手中。定眼看去,上面写了两句话:“楚泽先后找了江年,楼雪渡和柏绥。此时正和柏绥去了当年发生天灾的地方。”

温白榆沉默片刻,下一刻,纸张作灰烬随风散开。他忽然想起当时找到的人皮面具,于是写了封书信。

——

“当时这个地方被烧得彻底破坏了根基。一时间也不能在这里重建,所以这一块就这么一直空着。”柏绥解释道。

远目眺去,周围焦木废墟,就连土地都被烧得焦黑。可见当时天灾带来的影响。这里因为长期封锁,早已没了人气;只有一片荒凉。柏绥看着面前这副场景,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道:“虽然这些年一直派人守着这里,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守备难免有些松懈。还望体谅。”

他这么说,也不是没有理。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换个不负责的,此刻哪里还有这些守卫在这?楚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些地方曾经都是热闹的集市,楚泽抚过那些烧焦的建筑,心下想到。当时他带走黛白黛晚两兄弟后就不曾回来,若是记忆不错,这似乎就是当年两兄弟住过的地方。

终究是世事沧桑。

“所以你说的‘帮助’就是戚独明?”楚泽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还搭在废墟木架上。他侧头问道:“戚独明怎么知道这个毒?”

他指的是当时给士兵下的毒。

柏绥一时没说话。

楚泽也不逼他,继续往前走接着慢悠悠地说道:“这个毒只有我能解。这么多人,他当时是笃定我会牺牲自己救他们。姑且就算你不知道,毒是他下的,那你呢?毁城之痛,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他又有什么理由帮你?”

他这一番话点起了柏绥久远的记忆。耳边仿佛再次响起当时自己对戚独明的质问:“此仇必报,但你又为何要横插一脚,还帮我?楚泽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当时的戚独明坐在刚刚楚泽坐过的同样位置上,轻轻一笑,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一样,说话的语气也是轻轻松松的:“好朋友,那也得分情况不是吗?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必须死,我们也必须是敌人。到底是天注定啊。”

戚独明此举,是抱着对方必死的心态去的。

楚泽迟迟没听到回复,于是停下来转身看去。却见柏绥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突然顿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附身了。

柏绥回过神,言语突然有些结巴:“我,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完,他就将刚刚想起来的跟楚泽原封不动地也叙述了一遍。听完后,楚泽皱着眉问:“你确定他当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到底是天注定’?”

此刻的柏绥就像小鸡啄米样点头,“确定,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不可能有错。我当时还没听懂来着,这句话记了好久。”

闻言,楚泽再次转过身。他低下头,手里是刚刚收到的“书信”。打开后,里面是温白榆在这里找到的“人皮面具”。恰逢阳光落下,楚泽伸出手,在空中划下什么后,以光而牵线。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拽,下一刻,金鸟落在指节上。

楚泽在金鸟背上轻轻拍了拍:“去吧。”

金鸟挥动长翼,随即仰天长啸,下一刻顺风而去。

眼看着金鸟消失不见,楚泽才转身看向柏绥:“到时候,还希望你能去刑讯堂做份口供。”柏绥应下这份请求,口供而已,这倒不难。

就在两人说话间,楚泽余光里忽然掠过一个人影。同时他突然转头看去,那个人影仍然在废墟中穿梭。柏绥也注意到了,于是提醒道:“可能是陷阱,还是小心为上。”

但不知为何,直觉告诉楚泽,自己应该去看看。他思考片刻,对柏绥说:“我去看看,若是一刻钟没回来,拿着这个去妖界。”说着,他取下腰间的魇石丢给柏绥。对方接住的同时啧啧称奇:“真舍得。”

“事情结束,没准你也可以拥有。”楚泽看他一眼,前去追人。

柏绥只当这是句玩笑话,也没多想,却不想后来成了真。

——

那人身手不低,楚泽跟着“他”来到一座烧焦的府邸。顶头的匾额已经看不清是什么了,院前种的树也成枯木。楚泽站在门前打量着巨树,迟迟没进去。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楚大人,可还记得此处?”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到声音的同时楚泽猛地回头,就看见一团黑雾飘在那里。准确的说,是像人影一样的黑雾“立”在不远处。

犹如惊雷瞬息而过,枯败之景在这里太过寻常,以至于他现在才发现——这一块的一砖一木太像当初自己和温白榆去的那个宅子了!

那这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

楚泽正揣度着,就听那团黑雾再次开口:“大人不必去纠结我是谁,也不必知道我又是怎么知晓这件事的。”说罢,黑雾停顿片刻再次开口。只是这次说话像是带了怨气:“下官有一事不明白。大人明知这桩桩件件事情背后的人是谁,为何不速速将其缉拿在案?而是如此拖沓行事。”

听他的斥责楚泽也不恼,只是想到了什么后,淡淡开口:“捉人也讲证据链。何况……”他停下来。

何况他不愿太早看到撕破的局面。

可黑雾不明白他突然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追问道:“何况什么?”

楚泽将两手揣进宽大的衣袖,垂眼说:“何况他好歹是神五,不是轻易就能让人带走的。”说完,他走近些,皱着眉问:“你故意引我来此,就是想问这个?”

“我若猜测没错楚大人此次是来找人?”

“没错。”

那黑雾问对方要找什么人。楚泽只答了四个字。

“生还之人。”

——

“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

江年坐在大阁的主位上,腰板挺直靠着椅背,两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平视看着到来的“不速之客”笑着答道:“你少添乱,我会更好一点。”

戚独明手里持折扇,他慢悠悠地摊开又合上。然后自在地拉开椅子坐下:“怎么能叫添乱呢?在下身负天命,也是无奈之举啊。”闻言,江年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起来。他定定看着戚独明,忽的笑了。

姿势也放松下来:“这可就说笑了。你敢说安排这些事时什么情绪都没带吗?”

“兄长说笑了,我也是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情感呢?”

戚独明把玩着扇子,转眼就听江年问:“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被问的人哈哈一笑,语气里满是不屑:“天命之下我都敢动手,还怕什么呢?”

“火灾,战争。你那些所谓的怒火到底是发泄在谁身上,你又是借谁的手完成所谓的复仇。这些你心里没数吗?还有那些灾难下的百姓,你可是一点不管不顾啊。”

“有些事情的成功,当然就要有一些人的牺牲。人之常情罢了,这一点,兄长还不明白吗?”戚独明亲切的叫他兄长,这对于江年而言,无异于恶心对方。

“别乱认亲,我没认你这个弟弟。”江年没好气加重“弟弟”二字。说完,他优雅地冲戚独明翻了个白眼。“废话讲了这么多,你来这到底是来做什么?”

戚独明深深看他一眼,像是无奈至极:“没有目的,此行只不过是来找你讨杯酒而已。毕竟此后,都不一定能再见面了。”

此话一出,两人心知肚明。

喝了这杯酒,出了这扇门,以后相见便是难上加难。两人同时想到。

闭口不言良久,还是江年叹气打破了寂静:“照你这么说,看来是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说着,拂袖酒出。斟酒推杯,就听戚独明说:“没有了,事情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了,命中注定,就连温白榆,也无法脱离其中。”

江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哂笑一声:“那可未必。”

“这么有信心?”戚独明端起酒杯一举,然后一饮而尽。

“你们,不知道我背后的究竟是什么。”酒杯搁桌的清脆响,戚独明瞅了眼对方的空酒杯,然后拿着酒壶满上。江年没喝多少,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大醉一番:“天道嘛,来就是了。”

“况且——正愁它不来呢,我也有仇要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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