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楼梯间尘土飞扬，混杂着霉味和铁锈味。伴随木块落地的声音，沈忘也滚下了台阶，蜷缩在转角。

眩晕感减退，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沈忘整个人脱了力，忍不住发颤。

“操。”摸到手边的东西，沈忘没忍住骂了一句。那是一块不规则的废木料，上面还有未拆卸的短钉。但凡他换个姿势摔，今晚怕是要见血。

什么垃圾人乱丢垃圾？

真晦气。

他在心里把那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随即扶着墙站起来。刚一用力，右腿一阵酸痛，逼得他又坐了回去。

别是骨裂了吧？

这下还怎么跟元辞出去玩？

沈忘又是一阵心烦，在心里第二次问候那人的祖宗十八代。许久，才忍痛站起，一瘸一拐的走下去。

离开楼梯间，四周瞬间亮了起来，沈忘把单元门当镜子，拍干净身上的土才出门。没想到，迎面和回来找人的元辞撞见。

“怎么了？”元辞见他狼狈的样子，迅速大步上前查看，只见沈忘手背都是擦伤。

“不小心摔了一下，幸好没破相。”沈忘忍住颤声，笑道：“脚踝……扭到了，挺疼的，要不你背我吧。”

沈忘只是玩笑，没真想让元辞背，可元辞向来是行动派，二话不说，蹲在了沈忘面前，说道：“上来。”

“啊？我开玩笑呢，起来起来，大男的让人背，难看死了。”沈忘拽着元辞的胳膊，想把他拽起来，一用力牵扯到伤处，疼的嘶嘶倒吸冷气。

“不然抱你了。”元辞半蹲在地上，有些无奈地仰头看沈忘。

抱？沈忘想象着两人走在街上的画面，觉得还是爬过去更好。在心里权衡半天，最后还是乖乖趴在了元辞背上。

冷风吹过肩头，传来淡淡的香。沈忘埋在元辞脖颈一闻，果然是这人身上洗衣液的味道。这味道跟他本人一样，乍一闻是清冷，但仔细品又令人舒适安心。

“别乱动，痒。”被沈忘拱来拱去，元辞再也忍不住了，说话间侧过头，鼻尖擦过沈忘的脸。

沈忘像做坏事被抓现行一般，莫名脸热，回道：“不动就不动，我……换个姿势。”

作乱的人说完果然不再动了，把整张脸都埋在了元辞肩膀上，掩饰自己的窘迫。元辞见状无声笑笑，一路走的平稳，任凭路人的目光打量。

二人很快到了附近的医院。一番检查过后，不出沈忘所料，果然是骨裂。心中最后一点侥幸被浇灭，沈忘忍不住失望起来。

“疼？”元辞租完轮椅回来，看到的就是沈忘愁眉苦脸的样子，没忍住蹭了蹭他的脑袋。

“不是，不疼。”沈忘有被这个小动作安慰到，但还是觉得自己扫兴，声音闷闷的。

元辞扶着沈忘坐上轮椅，垂眸看着他低垂的头。如果沈忘有尾巴，此刻一定已经耷拉在地上了。

“在想旅游的事？”

“啊？哦……是。”沈忘发觉自己被看破，心一横，干脆直接说道：“要不你自己去吧，我这样挺耽误你们玩的。”

说完，也不看元辞，继续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即使没有被责怪，也还是忍不住埋怨自己。

“啊，好痛！”沈忘正脑补着自己一人在家过年的凄惨画面，后脑勺被人弹了一下。和以前玩闹时的轻叩不一样，加了几分力道。

“还在想？”元辞问道。

“什么？”

“为什么要怪自己？”

“……”

又被看穿了。

沈忘不知道该怎么答。被元辞这样认真地问，他也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好像本来就没有答案。每每出现各种意外，他总是会层层剖析自己的过失之处，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一种凡事都要先反思自己的习惯。

元辞沉默着等待沈忘回答，并不打断他的思考。直到二人离开喧嚷的医院，才听到沈忘缓缓开口：“我旅游前受伤，挺扫兴的。”

这就是他思考出的结果。元辞有些心疼。

沈忘是一个很矛盾的人。遇到小事，他总是会笑着说：“都怪你。”譬如他为了躲元辞办理住宿，后悔了就怪元辞不早点说喜欢；譬如他自己去看望元辞导致作业忘了写，就怪元辞不提醒他。

但遇到真正的大事，这人又会裹上一层壳。然后把自己缩进去，不断地反思惩罚自己。好像只要他与某件意外扯上关系，他就变成了罪魁祸首，万恶之源。

“是扫兴。”元辞不带任何情绪开口，说道：“所以你该给自己道个歉。”

“给我自己道歉？”沈忘突然抬起头，有些摸不着头脑，“沈忘同学对不起？”

“嗯，没关系。”元辞微微俯身，笑道：“我替男朋友原谅你。”

“哦。”沈忘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有什么错？他才是受害者！要怪也是怪那个乱扔东西的王八蛋。

元辞见他贴着地的尾巴慢慢翘起来，哑然失笑，又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沈忘的脑袋。

“我也不去了。”

“为什么？”

“在家陪男朋友。”

“……哦”

陪男朋友。

陪。

男朋友。

沈忘的低落心情被这句话拉到了峰值。一面脸红，一面在心中窃喜。

这伤受得值！！！

*

“今天不想吃排骨～”沈忘操控着电动轮椅从卫生间出来，技术已经炉火纯青。恰巧撞见元辞准备出门购物，用自以为平常的语气说出了这句黏腻的话。

元辞一手抓着门把，定定看着沈忘，这些日子在家养伤，沈忘刘海长了不少，发丝与湿润的睫毛相接，显得他脸更小了。

思索几秒后，元辞在心里完成了近三日的饮食规划，回道：“那我炖猪蹄。”随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沈忘回想这段日子的饮食：前期是鸡蛋玉米红薯蔬菜，怎么清淡怎么来，之后又变成鸡汤鱼汤鸽子汤，牛肉猪蹄小排骨，让人无比怀念从前。虽说饭菜味道都不错，可天天这样吃，让人看见肉就想跑，甚至有种想出家吃斋的冲动。

唉，算了，过年就该吃好的。

人要知足。

沈忘迅速做好了心理建设，给自已剥了个橘子，吃完不过瘾，又拿出一个柚子，边剥边吃，把剩下的果肉都放碗里留给元辞。

距离除夕夜还有两天，他从来没有过过这样安稳的年假。以往这个时候，各项“活动”比较频繁，沈忘打三份工，才能填上自己的窟窿。现如今，能天天跟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吃吃睡睡看电影，写写作业打游戏，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这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沈忘无声笑笑，对着映在电视屏幕中的自己。家里没有秤，他不清楚他体重涨了多少，但从逐渐圆润的脸看，该有七八斤了吧。

元辞总说他太瘦了，一个劲的投喂，两个人明明吃的都一样，他肉长了一圈，却不见那人胖一点。

也是，元辞天天忙着照顾他，一刻都没有闲着，怎么可能胖？

这叫什么，爹系？爱操心？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怎么成他的保姆了？

真喜欢元辞啊。

沈忘靠在沙发上胡思乱想，一会凝眉一会傻笑，得亏家里没有其他人，不然他怕是会被当成神经病送到医院。

再次回过神，已经快到晌午了。元辞提着一大袋子东西进门，喘息明显，看起来累得不轻。沈忘赶紧坐着轮椅去接袋子，把东西抱在怀里。跟着元辞到厨房帮忙。二人长期相处配合默契，一顿饭也没花多少时间。

“哇塞好漂亮！”吃饭时，沈忘翻到了陈思归的朋友圈，由衷被北疆的风景所震撼。

“嗯，是好看。”元辞凑过去看沈忘翻照片，余光不时被他眼底的闪光所吸引，笑道：“以后有机会再去，只我们两个人。”

“好呀。”沈忘是真心喜欢这个地方，银装素裹，雾凇晶莹，山野被白雪覆盖，将阳光折射出斑斓的色彩。那里的味道应该跟元辞很像，清清冷冷，但又夹杂着尘土和烟火的气息，怎么也抹不掉。

真奇怪，他喜欢的都和元辞有关系。

他向来是个随性的人，现在却也忍不住提前开始做规划了。高二，高三，大一……大一的寒假去最好了，到时候寒假会比现在长，也没有作业……他们有的是时间，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喝汤。”元辞把小碗推给沈忘，刻意没有盛肉。

“嗯。”沈忘接过，被氤氲热气笼罩。眼角的水汽转瞬即逝，随着汤水温度降低一齐散去。

“好喝。”沈忘笑着说。

*

“别喝了，说个事。”一位寸头的男生一把拿过桌子上的啤酒杯，随后双手插兜坐在了桌旁。

对面的人胳膊上的纹身蔓延到手背，在袖口处隐约可见。先是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又放缓了语气，回道：“干嘛？”

“我问出来了，那人住南高家属院，估计腿摔断了在家里养伤。跟他一起住的还有个男的，看着不太好惹。”

“腿都断了，你还想干嘛？”花臂突然起了兴致，托着脸等对方回答。“沈忘”，这个名字从他在这一带混开始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现在不一样，没有沈进财那群人的庇护，这小子就是丧家犬，心情好了无视他，心情不好随便玩。

“这是我们的事，跟你没关系。”寸头男舔了舔嘴，眼神愈发阴狠，嘴角却挂着笑，越看越诡异。

他随手拿过烤串，几口就把上面串的东西吃了个干净。待肚子里有了东西，才道：“你不是缺钱吗，跟他一起住那小子穿的都是名牌，有的是钱。

“真的假的？”花臂挑眉，拿回了自己的酒瓶，在脑子里盘算着，不等对方回答，又道：“过完年吧，这段风声紧。再说了，我刚做了一笔大生意，也没那么缺钱。

“嗯。”寸头男吃东西狼吞虎咽，一会就把桌子上的东西清的差不多了，吃完直接拿手背抹了抹嘴，似乎心情不错。临走时，还扔下一盒烟，正正落在花臂面前。

“不着急，慢慢玩。”

最近过得乱乱的，又烦又忙（哭哭）所以更新的时间都比较随性，大家见谅。

最少会保持每周三章，放心，挖坑必填，文章质量也不会下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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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