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见反响极好,李珠容亦是喜不自胜,下台当即就与老鸨敲定,说是第二日过来换人。

紫绡跟孙允林还欲送她一程,李珠容却携了那把从陈绍观那儿拿的伞,三步两步地出了门。瑶琴苑正处于闹市,除却路头小商小贩之外,还支棱着许多铺子,自前朝开放夜市以来,便昼夜不停营业。

闲步至瓦舍边,楼下是三间铺子,分别是酒水、书坊与糕点铺。从外面看去,里面的小方桌都坐满了人,尤其是酒水铺——一群大汉围着划拳,饶是李珠容隔了段距离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一向很喜欢这种烟火气,于是驻足在此听了许久。

过一会儿她将脚步一移,进了最右边的书坊。李珠容偶尔会看些画本子,几乎每隔几日就会来购入一本新的,然因近日多事的缘故,已有许久未曾来过。

那书坊的掌柜正趴案前小憩,这时听到推门声条件反射地坐起来,一见李珠容便笑道:“是容姑娘来了,多久没见了!容姑娘可还是要此前那个系列的画本子?”

李珠容摆手道:“我先逛一圈罢。”她说着往书架那头去,李珠容很爱来书坊,总觉得有一股沉厚的纸香。这时忽见一本极为陈旧的书,李珠容虽不认得几个字,却一眼认出来这封面上提着个“容”字。

是我的名字。她心下大喜,正欲拿它,却有一双手快她一步抢先拿了。

李珠容顺着看去,一青年正握着那书,笑意盈盈。他头戴一顶乌纱帽,穿着墨黑底刻丝云纹蜀锦对襟长袍,腰间配翡翠双虎玉佩。服饰虽甚为华贵,然一张脸上却毫无骄奢之气,反端的是一派清逸之风。甫一见着李珠容,便笑道:“容儿又来此买画本么?”

“今日闲来无事,便来看看。元嘉哥哥怎的有空过来?”

这早上在墓地见到他的阴影还未消散,下午却又在书坊又见一次,李珠容不免有些心力交瘁。宋元嘉出现在墓地实在可疑,他一向不是信佛之人,是从不踏入钟离寺一带的。再者,那“第二人”的声音也令她十分在意。

若非亲眼所见,不论怎样她都不愿意怀疑他。她自诩风流多情,相好换了一个又一个,几乎每个皆不超过两个月。然这宋元嘉,她二人却是朝夕相处了两年之久,足以见得他人品端正挑不出错处来。宋元嘉自幼父母双亡,年纪轻轻便独挑掌家的重担,他不仅有经营的本事,待人亦是极周到,对李珠容又更是真心,当初甚至还愿娶她作正房夫人。

“容儿没事罢?脸色怎的这般差?”

“啊……我没事。”李珠容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表情不太对劲,这时宋元嘉将那书塞到她怀里笑道:“莫不是因为我拿了容儿的东西?”

“元嘉哥哥是独自一人来的么?不如跟我到仙华坊喝一杯?”

“我跟舅父一块来的。抱歉容儿,我得先出去了。”宋元嘉说罢匆匆离去,就与他来时一般。李珠容也向外探,外头站着个绷着脸的青年男人,看似年纪不大,不过浑身上下却满是股不怒自威的架势。

刑部侍郎方轲,正是宋元嘉的亲舅舅,二人虽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但感情却不怎么好。方大人似乎非常厌恶宋元嘉,当年她与宋元嘉同住时,方大人也曾来过几遭,每次皆是没有好脸色。却说这方大人平日里虽是严肃,但也是公正分明的好官,然而每每见宋元嘉却是非打即骂,真真是匪夷所思。

不过陈绍观不是说方大人已经回京城了么?那如今这般是在?李珠容虽尤为不解,但转身结完账便也离去了。

此后一连几日她都在忙活着新的生意。昆曲与舞乐融合得极好,果不其然是个引人来捧场的好法子。不过虽生意红火,她却依旧对那安神香一事耿耿于怀。

“琬儿,今日张公子也没来么?”她一把薅了头顶的珠花,随手丢在梳妆台上。甫一坐下,又急不可耐般地起身来。

瞧她这热锅蚂蚁般的模样,孙玉琬不禁逗笑。这一笑,脸上的花生油便流到了嘴里,她忙地舀了水揉洗起脸来,好一会儿才用毛巾擦了脸道:“姑奶奶,快收拾着卸了妆罢。你这天天急得望眼欲穿——不知道的以为是在等相好呢……!哪有人天天来听曲的啊,饶是那相国大老爷都不一定哩!”

李珠容听闻,这方才不情愿似的倒了点油,在手心里搓热了往脸上揉着,期间仍不忘道:“可你不觉得他没来的时日太长了么?还有那往日一同的杨公子、秦公子……”

往日常来光顾的几位公子都结了队一样地见不着了,这令她怎么不在意?更何况他们都关联着安神香那档子的事。孙玉琬见她忧愁,又哄她说或许那帮人换了地儿听曲也未可知,干她们这一行的哪能心念着客人的?

都不知是何时换了衣裳回到正厅,李珠容一整个浑浑噩噩的,她虽总被人说是个性豁达,但却爱在某些事上直钻牛角尖。

大老远瞧见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此人通身黝黑,剃了个不相时宜的寸头,又瞪双顶有神的眼,一眼便知是个江湖人士。近来因李珠容搞了个曲艺结合,倒吸引了不少这般之人前来,实为意想不到。于是她也拿了一旁的酒杯笑道:“我敬姐姐一杯,多谢远道而来赏脸捧场。”

那女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伸手大笑着拍李珠容肩道:“也是了,行走江湖处处是姐妹!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我自然是得回你声妹妹了。妹妹这昆曲经营得极好,我先前还总以为这是些娘娘腔的玩意,今日一看——果真如此火爆是不无道理的……!”

“姐姐过誉了。”李珠容饮完酒羞涩一笑:“不知姐姐是从何处来?”

“咱帮派运送一波货来此。”

江湖中有不少帮派,早听闻黑的有杀人放火,白的有惩恶扬善。其中却也不乏有些转接运送货物之类的活儿的,据说还比镖师便宜得多哩。她们经过的地方多,因而这见闻也多——跟她们聊个几句总没什么错的。

心下想到,李珠容便状作不经意道:“说到这个我早有耳闻。我可是佩服极了姐姐!跋山涉水一路虽是幸苦,但想必也更有些丰富有趣的见闻罢?”

“一说起这个,那可真是三天三夜讲不完!”那女子似乎来了兴致,拉个长椅一坐,李珠容便也坐到她一边。

她大约是在江湖中惯了,一坐下便抬腿架着,不过转而一看身旁的李珠容,这抬起的腿悻腥地放下了,挠挠没什么头发的后脑笑道:“江湖之中,皆有见闻。新奇有趣的事有,令人哑言的亦有,不过都是事后捧腹一乐罢了……!然这最近却是不太一般——咱一路是从西北过来,可见了不少死得蹊跷的人,没心肝没眼珠,死得怎样的都有,但就是离奇……!”

看来这案件的范围并不只有平京及附近一带,竟扩展到那么远的地界来了,究竟是谁能这般做。李珠容正暗暗出神,那女子见她脸色不好忙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李珠容闻言反应过来,抚着胸口惆怅道:“不瞒姐姐说,那蹊跷的死人平京也有。我前些日子一时好奇去看,结果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呢。”

对面一听便急道:“妹妹这是干什么去!像妹妹这般的美娇娘,只管待在院子中唱曲即可,平白地去看那做什么!倒污了妹妹的眼。”她这般说完,又意识到说得不够好,又连连摆手道:“我可没有轻瞧妹妹的意思!只是……”

“嗯,我明白姐姐的一番关怀之意。”李珠容捂嘴轻笑道。她还欲开口再说些什么,这时屋外却熙熙攘攘的,不一会儿一群官兵进来将门口堵住。李珠容向那边望去,领头的是陈绍观。他今日面色好了许多,穿一身烟青色缎袍,腰间别了根带子,上面嵌着翡翠。

这病才一刚好怎的就出来做事了?不过又领人来围了她的地界,是搞哪一出。那女子见有官兵来立即起身,将李珠容拉过道:“不用害怕,这仗势欺人的定是没啥胆量的,待我去会会他。”

李珠容看看那女子,又看看陈绍观,不禁得捂嘴一笑,好一个“仗势欺人”。待她笑停了于是道:“姐姐不必担忧,我与那位公子是旧识,我去听听他的说法。”

她一见陈绍观,便又忍不住笑。而陈绍观见了她也不直接切入主题:“李姑娘为何发笑。”

李珠容理直气壮道:“因为我想笑。陈公子摆这么大架势来堵我仙华坊,不知是何要事?”

她倒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若是真有非同一般的要紧事,她也定是会竭力配合的。

这时陈绍观绷紧了脸,他走进一步,二人瞬间只隔咫尺。李珠容觉得自己似乎站在池边,马上就要掉下去了,不过她又很快镇定下来,一脸自若地与他四目相对。

只听得他低声道:“李姑娘,实不相瞒,刑部大牢有许多逃犯一夜之间结对越狱了……我们一路追查,他们极有可能就在这仙华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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