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一下高铁，陶桃就直奔施顺说的地方。
“顺！”
一见面，两个人就激动地来了个拥抱。
“还以为你过几天才到呢。”松手之后施顺转身拿了瓶水递给陶桃。
陶桃接过水，吨吨喝了大半瓶，然后说：“你不是说要带我赚大钱嘛。钱钱钱，命相连，那我还不得积极点。”
施顺被逗笑，看到她身后硕大的行李箱：“你这是把家都搬过来了？”
“对啊，以后就跟你混了。”
“你……”
见施顺欲言又止的样子，陶桃却笑得满脸没所谓，说：“干嘛呀，还吞吞吐吐的，多大点儿事。”
看施顺还是没说话，陶桃只好再说：“我真的没事，不就是被人背后捅刀子了嘛，我也没死啊，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别搞得那么苦大仇深的。老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看，你这不就给我送新机会来了么。”
施顺轻轻叹了口气，只说：“你要是想骂人，我随时奉陪。”
“我疯了？有力气我不用来赚钱，拿去浪费在他们身上？而且我为什么要骂？我应该感谢他们才对。要不是他们，我怎么可能学得会什么叫做‘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他们自己种的因，以后自己受那个果，我才不掺和呢。”
施顺点点头：“其实这样也好。反正大家都是为了钱，这样我们也能安安心心地赚钱了。”
陶桃拉过行李箱，干脆利落地往角落里一推，自己顺势倒进旁边的小沙发里。
“来吧，请开始你的表演，说说，咱们要怎么发财。”
施顺转身拉过一个白板，先问了陶桃一个问题：“你知道百花有多少创作者吗？”
“我又不是干你们这一行的，我怎么可能知道。”
施顺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一个数字。
看到那个数，陶桃挑了挑眉：“这么多？”
“多吗？那我告诉你，这个数字很快就会涨，而且涨幅还不小。”
“什么情况？赢家通吃吗？”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么多人，但你猜百花的推荐资源有多少？”
这一次不等陶桃问，施顺在白板上写下第二个数字。
陶桃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差这么多？”
“所以！”施顺重重画了一笔。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陶桃咂摸咂摸：“所以……你是打算挖你老东家的墙角？”
眼睛突然一亮：“这个主意好啊！那边僧多粥少，正是好时机，加上你是编辑，又在百花干了这么久，里面哪些人有前途你不是一清二楚！”
“好好好，可以可以！快快快，名单呢，联系方式给我，我来联系，别的我不行，打电话那可是我的强项！”
陶桃突然异常兴奋，伸手要名单，施顺朝着她的手心就是一巴掌：“脑子进水了？还挖墙角，你当那么大个公司是吃素的，挖它墙角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陶桃直搓手：“那你是什么意思嘛？”
“你刚刚不是已经说了么，僧多粥少。凡是僧多粥少的地方，那就必然有人会吃不上饭，可谁也不想是自己饿死，所以最后究竟谁能吃上饭，就有得文章可做了。”
陶桃有些迟疑：“别怪我泼你冷水啊，这世上就没有不‘僧多粥少’的地方吧，百花又不是什么刚成立的新公司，肯定早就是把规矩定好了的，外人怎么可能插得进去？”
施顺眼里的光却亮得吓人：“别的地方我们可能插不进去，但是，百花可以。”
“怎么说？”
“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来百花吗？因为它——”
施顺转身在白板最高处写下两个字：公平。
“这是它引以为傲的强项，可是世间道理，物极必反，最强就意味着最弱。”
“在百花，所有的推荐资源的分配都只有一个标准，数据。谁数据好，谁就拿到更多的资源，拿到更好的资源。”
“可是数据要怎么样才能好，影响因素，就多了。”
“……我大概听明白了。”
“就好像升学考试一样，分数是唯一的标准。谁分数高，谁就去更好的学校，享受更好的教育资源。但是分数高这件事情，办法就多了。”
“Bingo！”
“可有个问题，我们是为了赚钱，不是搞慈善，说白了就是去分蛋糕的。有人要从自己碗里抢食，谁会坐以待毙？到时候怎么应对你想好了吗？”
施顺在白板上画下一个三角形：“现在这个桌上坐了三个人：百花，创作者，读者。”
“百花的规则是明摆着的，它是定量，而变量，在我们手里。”
“至于读者，我们是帮他们节省时间，何乐不为？”
“而创作者，我们可以帮他们拿到到更多的资源，甚至是拿到他们原本拿不到的资源，何乐不为？”
“等一下。”陶桃走到白板前，看着那个三角。
“读者，读者真的会接受得这么顺畅吗？至少对我来说，合胃口比节省时间重要多了。”
“没有人要挑战你的胃口，只不过是假如你想要吃口萝卜，有人送货上门而已。至于送到家门口的萝卜，是农户A种的，还是农户B种的，重要吗？”
“如果两个人种出来的东西不一样，那就有点重要了。”
“大棚种植跟绿色有机也很不一样，可是有多少人在意呢？成本摆在那里，而那，只是一口萝卜而已。”
陶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敲了敲旁边的三个字：“那创作者呢？这种事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就算有人拉得下来这个脸，可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是笑柄，到时候指不定会说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真的会有人愿意冒这个险吗？”
“烂掉的果子只会变得更烂，而好果子跟烂果子放在一起，很快也会烂的。”
“我们现在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好吧，就算这样，但这对创作者来说，是实打实增加了成本，是利益攸关，意味着他们可能还没赚到钱就先要花钱。”
“投资不就是这样吗？如果要你选，你是选不花钱也赚不到钱，还是选花点钱但赚更多的钱？”
“可有句话叫做，一个人努力，提高的是分数；一群人努力，提高的那就是分数线了。真金白银地砸下去，到时候水涨船高，最后钱等于打了水漂不说，说不定还自己把自己给淹死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会想不明白吗？”
“想得明白又怎样？”
“都知道山里有金矿，有多少人能忍住不去挖？就算最后钱还是要花出去，但是钱在你兜里你花出去，跟眼看着钱进别人兜里别人花难道一样吗？就算你想着砍树挖山要不得，你扛住了真金白银的诱惑不去挖，你不挖，也多得是人挖，树还是要被砍，山还是被挖，什么都不会改变。你觉得你有良心，可抱着金子的人可以骑在你头上拉屎，旁人见了不仅拍手叫好，还要把屎往你嘴里塞，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能忍得住吗？好，就算这你也忍住了，想着干了这种事总要有报应，可是能有什么报应呢？一个人怎么可能能挖空一座山？法不责众。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个人无能为力，只能顺势而为，能有什么错呢？所以这种纯获利，无后果的事，你觉得有多少人会犹豫呢？”
“哦，说绝对没有后果也不对，只不过就像那句话说的那样——‘谁忍受不了，谁收拾’。谁收拾，后果就落在谁头上咯。”
陶桃许久，许久没有反应，最后突然低头笑出声。
“说得对，说得对，说得很对……”
用力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不过，有一点你可能说错了。”
“什么？”
“百花。”
“百花不可能会是定量。”
“我对你们这一行不太了解，但是作为一个平台，逻辑应该就跟菜市场差不多。菜市场自己不种菜不卖菜，收益就靠摊位费。以前大家都靠着摊位卖菜，菜市场那可是拿着最大的议价权，可如果以后大家不只靠摊位卖菜，或者干脆不靠摊位卖菜了，那这菜市场就算不死也只是苟延残喘。这是你死我活的事，所以百花怎么可能会是定量，它一定会出手的。你刚才也说了，那么大个公司可不是吃素的，它只要一出手，我们可就没戏唱了。”
“它不会的。”
“就算它会，也不会有用的。”施顺斩钉截铁道。
看她如此笃定，陶桃困惑：“为什么会没有用？”
“你信我。”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陶桃深吸一口气：“好。”
……
夕阳余晖落进小小的办公室里，施顺跟陶桃并肩靠坐在桌子边沿，看着面前写满字的白板，拿着刚在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可乐碰了碰。
“你刚刚说烂果子是在骂人吗？”陶桃问。
“当然不是。”
“烂果子才是好肥料啊。”施顺笑着说。
*
魏尔扒在玻璃门上用力往里看。
小小的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一片昏暗，借着外面马路上透进来的光，魏尔看到里面有一个白板，上面似乎写了很多字。
魏尔打开手机手电筒往白板上照，隐约认出写在最高处的两个字。
“公平？”魏尔喃喃出声。
不太懂什么意思。
而就在这两个字的旁边，有几个字被反复圈了出来，魏尔眯着眼好一顿辨认，才认出那几个被反复强调的字是：物极必反。
“谁在那儿？”
寂静的过道里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魏尔的心险些从嗓子眼蹦出来，张惶看去，发现是大楼里的保安。
对方拿着手电筒照着她，径直朝这边走过来。
魏尔赶紧关掉手机手电筒，一边抬手挡住眼睛，一边回答道：“我来找我朋友，但是没找到人。”
等对方走近之后，魏尔指了指放在自己脚边的水果篮，证明自己真的是来拜访朋友的。
见状，对方未疑有它，只说：“这边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没人了。”
“哦哦，好，我刚联系不上她，既然这边已经没人，那她多半是回家了，我去那边找她吧。不好意思啊，给您添麻烦了。”魏尔说着拎起果篮准备离开。
看她态度挺好，对方语气缓了些：“下次找人早点来。”
“嗯嗯，好。”
魏尔拎着果篮往外走，拐过一个转角后，脸上的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脚步陡然加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