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被手机的震动惊醒了。
现在是七点零五分,她划开手机,看到了新的短信:
疏散将于八点开始,届时将有工作人员带您前往安全区,在此之前请不要随意走动。
她靠着门睡了一晚上,起身时感到腰背酸痛,但她活了下来。秦乐喝了些水,走到窗边将窗帘掀开一角。
窗外依然是一片血色。
血红色的浓雾覆盖了整个世界,透过浓雾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庞大的、翻涌的、充满危险意味的血色从四面八方将她笼罩。秦乐脸色煞白地放下窗帘,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蹭自己的腿,低头看到小玄正用金黄色的眼睛打量着自己。她弯腰摸了摸小玄,然后给它打开了一个金枪鱼罐头。
“乖,会没事的。”
小玄只顾狼吞虎咽地吃着,秦乐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它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敲门声从身后传来,这次她打开锁,隔着防盗链望出去,只见王阿姨神色犹疑地站在门外。
“小秦,你还好吗?”
王阿姨像她一样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苍白的脸上顶着一对青灰色的眼圈,但至少她们都活了下来。秦乐点点头,解开防盗链打开门:
“你先进来吧。”
她给王阿姨倒了一杯热水,王阿姨连连道谢,喝了两口然后双手捧着杯子放在腿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没带手机,你有收到新的短信吗?”
秦乐点开短信给她看了一遍,王阿姨半眯起眼睛露出困惑的神情:“就这?没别的了?”
“没了。”
“他们什么也没解释,也没说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只叫我们等人来疏散?”
秦乐点了点头。王阿姨放下杯子走到窗前,掀开窗帘往外望了一眼,也像秦乐一样缩了回来。她用颤抖的手指了指秦乐的手机:
“你再看看新闻?指不定有报道呢?”
秦乐点开一个新闻网站,报道的内容和昨天大同小异:战争,经济,商贸政策,明星绯闻,没有一个字提到他们经历的异常。王阿姨难以置信地滑着屏幕,像是要从字里找出字来:“怎么可能,咱们这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提啊……”
秦乐摇了摇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已经无暇思考其他。她接过手机放进口袋:“现在考虑这个也没用,你先去收拾一下吧,等到了八点会有人来的。”
“可是那东西,”想起昨夜王阿姨打了个哆嗦,“我不知道那东西走了没有……”
秦乐低头看了一眼小玄,黑猫吃完了罐头正在优哉游哉地洗脸:“这样吧,我陪你回去看看,说不定它已经走了。”
来到门口秦乐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没有听到任何响动。她回过头看着王阿姨,后者瑟瑟缩缩地把钥匙掏了出来:“我,我不敢……”
“给我吧。”
秦乐把门开了一道缝,从门缝小心翼翼地望进去,屋里开着灯,看不出任何异样。她回头说了句“没事,里面是空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卧室的门开着,可以看见窗帘是拉上的,秦乐回头看了王阿姨一眼,深吸一口气,走上去将窗帘慢慢掀开。
窗户依然关得严严实实,玻璃完好无损。
王阿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我明明看见玻璃被打碎了,一地上都是,这……怎么又好了呢?”
“你还记得短信上怎么说的吗?”
秦乐把一只手摁在她的肩上。
“根本没有什么怪物,都是幻觉,你昨天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幻觉。屋里很安全,你现在把东西收拾一下,等下我们一块走。”
回屋后秦乐洗了把脸,换了衣服,把头发扎在脑后,拖出一只旅行箱装满了换洗衣物、矿泉水、耐储存的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虽然不清楚能不能带宠物,但她还是拉开猫包把小玄放了进去,将猫包背在背上。“乖,我们不是去医院。”至于是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她不饿,但为了补充体力还是拿了个三明治,站在门外一边吃一边等。这时是七点四十六分,同一层楼的其他住户也提着行李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和茫然。王阿姨握着手机不安地念叨着:
“我老伴还没回来呢,怎么现在连警局也打不通了……”
“您就放心吧,叔叔不会有事的,”一位戴着眼镜的青年大声说,“说不定早就去安全区了!”对上秦乐的目光时他紧张地笑了笑,垂下眼睛,但秦乐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慌乱和忧虑。
“你们有收到其他短信吗?”一位中年男人大声问,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低着头站在他身后,“有没有人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纷纷摇头。“不知道,我只收到了这个。”“让我们等着。”“我老伴连手机也没带……”中年男人焦躁地叹了一口气,抬起一只手搭在女孩肩上。
时间到了七点五十八分,秦乐掏出手机又看了一次,没有新的短信。两个人从楼上下来问了他们的情况,得知双方都没有新的消息后就离开了。王阿姨又拨了一次电话,依然打不通,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孩安慰她:
“我们在八楼,他们一层一层上来需要时间。”
中年男人点了一支烟,年轻女孩背靠着墙坐在地上。戴眼镜的青年敲了敲一扇紧闭着的房门,转过头问其他人:“你们有看见这家人出来吗?小两口,男的叫康士诚,女的叫任家芳。”
其他人纷纷摇头。眼镜青年挠了挠后脑勺:“奇怪了,昨晚我明明看见他们回来了啊。”他伸手去推门,结果门开了。青年把头探了进去:“士诚?你在吗?家芳?”
没有回答。
青年回过头,紧张地扫了其他人一圈:“我,我进去看看他们怎么了。”他攥了攥拳头,推开门走了进去。秦乐跟在他身后,看到屋里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被闯入的迹象。卧室门关着,青年敲了敲门,然后摁下了门把手。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卧室里同样空无一人,窗户被打破了,碎玻璃撒在地上,窗外是海水般浓稠的血雾。青年急忙退了回来,差点踩到同样目瞪口呆的秦乐的脚,王阿姨一只手按在胸口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怎么回事,不是说了都是幻觉吗,他们人呢……”
“是月亮。月亮把他们带走了。”
他们回过头,只见大波□□孩把一个留着及肩短发的女孩揽进了怀里:“你不要胡说了好吗?外面没有东西,没有!”
短发女孩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们,深棕色的眼睛空得像一对被掏空了的果壳:“月亮带走了他们。月亮会带走我们每一个人……”大波□□孩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回过头带着歉意对他们说:
“对不起,昨晚她不小心看了一眼月亮,然后就一直在说胡话。你们别理她就好了。”她半拖半抱地把短发女孩带出了门,其他人也回到了走廊上,眼镜青年一声不响地在身后把门关上了。十几岁的女孩忧心忡忡地看向中年男人:
“爸,咱妈不会也出事了吧?电话一直打不通,也不知道她人在哪儿……”
“没事,咱家结实着呢,你妈不会有事的。”男人一边安慰一边将女孩揽进了怀里,但秦乐分明看到了他眼中升腾的恐惧。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八点零七分,依然没有出现任何人来疏散他们。
“要不这样吧,”眼镜青年提议,“反正这一层也只有我们几个,我们把名字和电话号码什么的交换一下,大家心里有个底,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我先来,我叫陈若彬。”
“我叫秦乐,乐是音乐的乐。”
“我叫王琼菲,老伴龚建文,昨儿晚上出去了就没回来,”王阿姨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昨晚我也听见那怪声了,可也没东西进来呀……”
“我叫童卫华,这是我女儿童晓晴,我是来陪她准备高考的,谁想到能碰上这档子事……”
“我叫汤雪,这是我室友李欣然。”大波□□孩依然搂着短发女孩的肩膀,“你们也看见了,她现在精神不太好,她说话你们别搭理就好了。”
秦乐抽出一个记事簿和一支圆珠笔,把每个人的情况和经历匆匆记录下来,虽然用手机备忘录会更方便,但一笔一画的书写更能给她真实感。童卫华点了一支烟,没抽两口就把它摁灭了:“都八点二十了,人怎么还没来?”
整栋楼安静得可怕,仿佛被遗忘在了时间之外。陈若彬提议:“可能是人太多耽搁了,要不我们下楼去等吧?”
“它来了。”
一个纤弱飘渺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李欣然举起一根手指指向头顶,眼睛依旧如果壳一般空洞。
“它会吃掉我们所有人。”
突然间一阵地动山摇,大楼在他们的脚下晃动,仿佛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连根拔起,灯光闪烁,墙灰簌簌洒落。王阿姨一把攀住了秦乐的手臂,童卫华则紧紧抱住了女儿:“地震了?”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几道裂痕爬过天花板,沿着墙体传来了钢筋被折断、混凝土分崩离析的声音。
晃动的来源不在地下,而在楼顶。
“快跑!”
秦乐转身向着楼梯口狂奔而去,其他人紧随其后,纷乱的脚步将地面跺得心跳般咚咚作响。王阿姨伸手去按电梯被秦乐扣住了手腕:“电梯不安全,走楼梯!”她一肩膀撞开防火门,差点和正在下楼的其他人撞了个满怀,其中一个人惊慌失措地向她大喊:“有东西在吃这栋楼!”一阵猛烈的撼动感差点把他们摔倒在地,稳住身体后秦乐拔脚就往楼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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