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白只觉心中一阵钝痛,她从来不曾听重阳说起过这些,她一直以为重阳只是家庭困难一点而已。
所谓的贫穷,任凭陈御白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止步于就是少买些衣服、少逛街少做头发、少做美甲、少买些护肤品、少买些首饰……
再次也不会到吃饭都困难的地步。
而且16岁的自己遇见重阳的时候,重阳好像并没有那么窘迫,她经常请自己吃一些好吃的路边摊,虽然衣服有些破旧,但一直都很干净。
以至于陈御白从来不曾细想重阳这么一个孤女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邵蕴还在念叨:“程玉说,重阳常说自己是遇见你之后才过上不担心饿肚子的好日子的,说是照顾你的工钱,是她人生的第一桶金,从那之后,一切都越来越好,程玉说,对你的那个傻子而言,你是世间仅有的福星。”
陈御白舔了舔破损的嘴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明明在笑,看着却让人有几分毛骨悚然。
“无家可归的小狗啊……那倒是适合被我囚在院中。这样也好,即使这小狗想要离家出走,也没地方去,只要我按时饲养,她便无处可逃……”
邵蕴听了这话,瞠目结舌,不确定地问道:“颜知,你认真的吗?那小傻子身世已经很可怜了,你要是想让人家和你好,对人好点啊。她的过往,不该是你拿捏她的工具你懂吗?”
陈御白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她眼神中一片空茫,说:“姐姐,是你不懂,对我来说,只有死心塌地非我不可的存在,我才能放肆啊……”
邵蕴呆滞了几秒,试探性地问:“颜知,那傻子再傻也是人,不是你的宠物,你这样容易把人吓跑。”
陈御白忽然怪笑一声,挂了电话。邵蕴再次被陈御白气到,她愤愤地把手机扔桌子上,喃喃自语:“疯了!陈御白你简直疯了!”
陈御白面色冷峻,对王楠说:“重柳氏之墓,去找。”
王楠做事十分有眼色,当即带着几名弟兄去找‘重柳氏之墓’。几人的办事效率也确实是高,不过半小时的功夫,便在这小山之中找到了重阳奶奶的坟墓。
陈御白顺着王楠的指引,穿着高跟鞋一步一步的往半山腰上走。王楠一边走一边介绍说:“这是村子里人的习惯,人死了以后就葬在这几个土坡上,时间久了,这几处土坡倒是变成了天然的墓场。”
王楠把陈御白引到了‘重柳氏之墓’,陈玉白揉了揉酸痛的脚腕,看了看这块破旧的墓碑,墓碑上红色的字迹早已经消褪,墓碑前杂草丛生,显然已经是很久没人打理了。
看来重阳还没有到这里。
王楠见陈御白在坟墓前发呆已经有了一会儿了,于是上前询问道:“大小姐,现在已经是傍晚了,等会天就黑了,我们总不能在坟前等待,不然我们先到附近的旅馆凑合一夜,明天一大早我们再来?”
陈御白摇头说:“不,就在这附近守着,天黑了再走。”
几人守到天黑,空空的空地仍是空空。五坡子山上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上来。
眼看天已经黑了,时间也到了晚上八点半,几人一无所获,陈御白仰头看了看天空。
今天的夜空不算黑暗,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周围散落的群星像是在宇宙中熠熠发光的宝石。
月光明亮,甚至可以看到周围的白云。
陈御白忽然想起16岁那年,重阳曾带自己去看过的夜空。
当时重阳好像是说过,自己小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一个人抬头看看这夜空,就会觉得世界广袤,心中释然。陈御白默默地想着,这就是当时重阳眼中看到的景象吗?
城市中常年灯火通明,她从未见过如此的夜,也从未观察过,苍穹之下,那浩瀚的星河。
陈御白无意识的舔了舔被重阳咬破的嘴唇,伤口传来微微的痛意,这点痛意让陈御白莫名的安心了许多。重阳留下的伤口还在疼,那重阳,就大约还在自己的身边。
王楠眼看陈御白情绪不是很好,识趣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陈御白活动了一下酸痛的颈部,对王楠说:“你带我去重柳氏的墓前,我想再看一眼。”
王楠的心中有些打抖,实在想不通这黑漆麻黑的,大老远的来夜探坟茔是什么毛病。天这么黑,坟茔有什么好看的?大小姐也不怕撞邪吗?
但是看着大小姐那双坚定的眼睛,王楠也不敢多说,乖乖的把人带到了重柳氏的墓前。几人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为陈御白照着路。
晚风吹过,这几座并不高的山上,忽的传来一阵阵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在这漆黑且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
王楠有几分紧张,有心想要劝劝陈御白,但看陈御白的脸色,理智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陈御白到了半山坡上,站在重柳氏的墓前。一片黑暗之中,周围忽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的声音。王楠吓得不轻,颤抖着嗓子喊了一声:“谁?”
周围空荡荡的,弥漫起了一阵诡异的气氛。陈御白面色如常,甚至没有回头看。忽然王楠身后的小伙子大叫了一声!跌落在地上,嘴里窜出一阵惨叫:“有人!楠哥,楠哥……你看前面有人!”
王楠本就紧张的神经差点就绷不住了,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像一个人影,那人影似乎正看着他们几个,一动不动。
王楠心下也有些怵,拿着手电筒往前照了过去,但周围草木众多,竟是没看到那究竟是个什么人。
陈御白踩着高跟鞋不由分说的往前走了十几米,淡定的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照在了那所谓的人影子上。对着自己身后还在怕的几乎要掉下眼泪的保安说:“看好了,这不是人,只不过是墓碑上被谁放了个祭祀用的碗。”
王楠脸色铁青,心里感叹:“真看不出来,大小姐胆子还挺大,他都没敢第一时间往前凑。”
这时,周围又传出了几声怪叫,让几人瞬间毛骨悚然起来,本能的依偎在了一起。陈御白借着夜色,淡定地:“这种环境里野生的动物一定是有的,夜里有个奇怪的动物叫几声,有什么好怕的?”
身后有个保安的声音悠悠的传来,还带着丝丝哀怨:“大小姐,您是不怕鬼吗?”
陈御白笑出声来,在这空荡又寂静的夜里,显得有几分张狂:“鬼?我为什么要怕鬼?我的至亲早在七年前就变成了鬼。大丈夫顶天立地,光明磊落,有什么好怕的?”
几名安保人员看向陈御白的眼神都变了!陈御白虽身为女子,但好像胆量比他们几个人都要高,就算是在这种地方,竟然也能不生一点惧意,简直太有种了!
陈御白在黑暗中辗转了几个来回,心里想的却是:原来,夜宿荒山,对于普通人来说,是这么吓人的事情。当时的重阳,躺在这墓碑前,是怎么想的呢?有没有埋怨过这世间的不公?有没有怨恨过她的那些让她无家可归的亲戚?
陈御白倚在重柳氏的墓碑前,抬头,透过树林看天空,嘴里说着:“重柳氏,你如果在天有灵,当年看着重阳睡在你的坟前,你有何感想?”
又是一阵风起,陈御白的头发被吹的四下散落,陈御白微眯双眼,向着风吹过来的地方伸出了手。
夜风是凉的。
陈御白忽然古怪的笑了几声,眼中依旧是古井无波的黯淡。
明明知道重阳的过去之后,自己也是很心疼的,但是,这一刻,不知道怎么了,她心里却满是抑制不住的快慰。
重阳,既然你和我一样,都是孤魂野鬼,那你我,也算是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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