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快速搜刮完眼前之人身上所有钱财后,班仰冲男子绽开一笑,伴着星星点点月光,清冷又不失生气的嗓音在空气中迅速散播开来:“不知公子何名?”

男子脸上现出一丝错愕来,在他的记忆里,这人刚刚好像不是这样的。但他还是礼貌回应:“项古,年二十,渝水人士……”

“打住。”班仰及时制止了他。“我又不是什么户部小老头,跟我说这么详细干嘛,准备让我上门提亲啊。”

幸亏曾由出去了但不忘本的好妖与他分享过这一官职,不然胸无点墨的自己只能任由项古把祖宗十八代都泄露出来。

“我是班仰,山水相逢。”话未说完,他便捞起自己那份钱财,趁着皓月未散,东日未升,一个偏身跑出荒园。

“至死不见。”

或是这夜里清凉,让项古本就冷峻的容颜多了几分凉意,而现在,这冷淡皮囊之下竟盈出了丝丝点点笑意来,那笑意不说是柔情蜜意,却也温柔几许,不知是付与这断井颓垣,还是夜色浓郁。

眼见着班仰即将彻底隐于夜色,项古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并肩走在他的身旁。班仰一边走,一边满脸疑惑地盯着他。他挠挠头不知所云道:“这风景宜人,路也还算平整。不如……不如你我结伴而行,也算有个照应。”

班仰转过头去,眸中神色未曾有多大波动,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三月后。

青峰冷冽,寒泉乍现。树木葱茏林立,微风刮过,只是有无数花草折腰,无数绿叶摇曳。

有二三彪形大汉隐于其间,窃窃私语道:“这太岁过生辰,老百姓不知道又要贴上多少油水才能让州官知府们喂咆那残根破柳。”

身旁那人闻及立即喝到:“你这小厮,怎得胡说八道。太岁身体如何,怎是你我这等身份妄议的。”

“怕什么,这天下谁人不知这死太监跟那要死的皇帝有一腿?要知道……”

话未说完,一道如山间凉月般的声音打断了他:“这位兄台,我还不知道此事,能跟我细谈一番么?”

问者即是班仰。那几个彪形大汉发现动静,死死盯住班仰。眼见他青衣翩然,面似桃花身似松,慵懒又不失优雅温润地卧在一柳树枝条上,柳枝极细,却为被他压弯半分,可见轻功了得。彪形大汉也不敢妄动,声音紧张到:“少侠何时出现,竟未让我等察觉?”

听到这话,班仰不禁笑笑:“我一直住这里,刚刚在这里小憩片刻,只是你们未曾察觉罢了。”

彪形大汉旋即眼睛瞪大,像是明白了什么,一个个将手伸进衣兜里摸摸抠抠了半天。班仰还以为他们准备要出暗器弄死自己,便立刻跳下柳树,眼睛死死盯住他们。

“哐啷——”

班仰看着重重摔在地上的银子和刀器,有那么一瞬间没缓过来,脸色僵住了一会。接着他就看见彪形大汉捂住心脏,痛心疾首道:“劫财就算了,我等毕竟不是那爱财之人,少侠难道还想让我等跪下?众人皆知男儿膝下有黄金,少侠何必如此逼迫我等?”

班仰无力地想解释一下:“不是,我……那个……”

“少侠休要言语。”话都没理啰嗦的班仰突然看见彪形大汉没有丝毫犹豫跪了下来。霎时间,他感觉到大地动了几下,石子都滚动了好几粒。

趁班仰愣神,彪形大汉赶忙将银子往后挪一挪,能放进口袋里的绝不让它继续待在地上。

班仰腹诽:倒也不用如此惜财爱命。

他快步上前扶起几人,再三保证自己只是想听八卦,并没任何想当山匪的想法。

闻言,彪形大汉痛哭流涕,“大哥何必多加解释,我兄弟几人虽是生得膀大腰圆,但一无过人才智,二无武技傍身,今日得遇大哥,是我等荣幸。这样,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拜把子,从此跟随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毕,彪形大汉便起身让出一个人的空位好让班仰看清他身后之景。班仰看着完美无瑕的结义现场,其上摆着的关公像让他不禁嘴角抽搐,嘴唇张张合合好几下,终是没忍住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搭的?”

彪形大汉对于班仰没能发现发现他们动作而感到惊讶,当即觉得这人不过如此,便随意糊弄道:“还好吧,刚刚随意搭的。”

“哇哦。”班仰走过去俯身细看,完完全全将后背留给了敌人。彪形大汉趁机一人冲班仰踹了一脚,然后迅速朝小树林跑去。

班仰吃痛,受力不稳面朝下直直摔在了地上,他竭力忍着剧痛翻过身来,眼睛不断泛出星星出现的幻觉来。他望着碧波万里无云的天空,一边感叹人心险恶,一边扯着嗓子大喊:“项古,救我!”

不多时,他感觉疼痛减轻了,便坐了起来。左边的林子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隐藏着数不尽的危险,可他却一点都不怕,反倒歪着脑袋朝那里问:“怎么样,人铐住没有。”

只见葱茏绿树后隐隐约约显出一人影来,那人影身着黑色长袍,身长八尺有余,身姿绰约。待走出树林后,方看清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肤色白而不娇。那人就这么盈盈笑着,答道:“铐住了,晚上审八卦的时候记得让我提前准备吃食。”

班仰回之以一笑,“知道了,小老头。”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没过多久,天边便现出彩云朵朵,霞光片片,那将沉落山头之下又不失生命活力的的暮色将这冰冷的山峰映出一丝柔情来,将这本该简陋的小木屋照出一丝富丽来。

小木屋里,班仰正将一白天所猎得的鹿交给项古,只听他语气充满遗憾和不得不做的决心:“我也不想吃它,可今天多了三个客人,项夫子,麻烦了。”

“我就一做饭的,称什么夫子?”项古拍了拍活鹿,见这鹿立即拼命挣扎,企图逃离束缚,他展颜笑道:“还挺活蹦乱跳的。”

班仰装够了,也就原形毕露了,“行了,我去听八卦,你记得弄熟一点,我还在长牙,吃不了太生的。”

项古拔出腰间的剑,将这只充满活力的鹿立即斩杀,后又闻言道:“哪只黄瓜妖化形了还长牙,真是闻所未闻。”

“你见过黄瓜妖吃鹿肉么。”班仰接过项古带血的剑,要去帮他清洗血渍,然后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我以为三个月你已经把我摸清了,结果到现在你都还以为我是只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黄瓜花不是黄的么。”

“你还知道。”

两人拌嘴到深处,每每都要一笑泯恩仇,这次也一样,浅笑一阵后,两人就分头去干各自的事。

再次聚集在一起,已是灿星满天,篝火焰盛。班仰就坐在篝火旁,百无聊赖冲背对着他正在往鹿肉上撒佐料的项古道:“你知道他们刚刚说什么。”

并不是疑问口吻。

“你也知道我的小技能,一看见他们,我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项古继续说道:“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恶毒自私的太监和不知所谓的皇帝在一起搞的烂摊子罢了,如果不是这个烂摊子恰好涉及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不会管,天下……也不会管。”

篝火旁久久没传来回音,项古疑惑地转了过去,却见班仰双目含笑,直直盯着他看,他颇为疑惑,道:“看什么?”

班仰回道:“你到底是何方妖怪,怎会有如此奇异功能?”要我有这功能,也不至于被踹那几脚。

“或许……”项古偏头稍稍想了一下:“应当是芙蓉。”

“为何?”班仰实在无法将眼前高大硬朗的男人与那娇滴滴的芙蓉花联系起来。

项古道:“闺中自是八卦横飞之地,而闺中小姐们最喜在园中种上几株芙蓉,这芙蓉本不想听,但时间一长,也就什么都知道了。”说罢,他的脸上便显出一丝无辜来。

班仰觉得好笑,当即躺在地上笑着喊项古:“小芙蓉啊小芙蓉,难怪你长得比我好看,没想到原型上我俩就有了云泥之别,让我猜猜,我俩身份地位也应差距悬殊。”

项古瘪了瘪嘴表示不赞同:“天不与任何人交好,故芙蓉黄花何来云泥之差,你我二人何来三六九等。”

“是是是。”班仰的笑声戛然而止,嗓音也冷了几分“那身份低微的太监怎么就不能坐上皇位呢?”

“你猜到小太监的意图了?”

“是个脑袋不打铁的都知道吧。”

“班仰,”项古递给他一块鹿肉,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或许,我应该带你上京城一趟。”

班仰啃着鹿肉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疑惑地问:“为何?此处景色幽美,何苦去拿深墙大院中自寻苦楚。”

项古帮他拭去嘴边的油污,温声道:“我要带你闯一闯这人世,辨一辨这人情。”

空气中弥漫着除却篝火其外的燥热,班仰扯了扯领口,不知如何回答项古的话,只好梗着脖子继续啃肉,良久,才挤出一句:

“你肉是不是没熟?”

京都在北,自是要跋涉数千里。

本就不是班仰自己要去的,他便也不慌,日上三竿了,才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正当他看见一旁脸色铁青的项古想要死皮赖脸求个饶时,他顿觉不对:

“我家呢!我怎么在这儿?我那可亲可敬的小弟们呢?”

周遭野草横生,自己身处一满是青苔的山洞之中,洞穴滴滴答答掉落些许水珠,项古连忙用水壶去接。匆忙打包的行李杂乱地堆在一旁,昆虫的鸣叫说不上吵闹,但足以让本该安逸闲情过一辈子的人发怒。

“你他妈真把老子带上京了?你认识路吗你他妈就乱带!你搞什么明堂啊!”

项古一边把接来的几滴水一股脑往班仰身上倒,眼见班仰还想发作,他冷声制止:“安静点,我没那功夫扛着你大晚上翻山越岭,这不明显地是你那三个可亲可敬的小弟把我们丢在这儿,自己卷了钱跑路了吗?”

他还没骂够:“小虎崽子怎么不长脑子呢?”

听到这儿,班仰不闹了,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格外乖巧地询问:“哥,接下来怎么办?”

项古看到他态度陡转,只觉好笑,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后便急忙止住。他装模作样咳了几声,指着外面大好河山朗声道:

“山水不过残云幻影,前程不过马不停蹄,你我何必拘泥于一方菜畦,不如做那展翼之鹏,去见那九万里浩瀚天地!”

班仰适时鼓掌接话:“但凡你不说这话,我都能觉得你的话是真的,为你呵护我,爱怜我,教导我而感激涕零。”

项古:“……”

到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儿,班仰就要跟项古闹个冷脸相对。他信步朝外面走去,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只觉不多时今年秋天的第一场暴雨便会从天上倾泻。

他转过身蹲了下来,对正在因为戏路全崩而感到无所适从进而面壁的项古道:“诶,哥,你没什么术法送我们上京么?”

“别问,问就是年少轻狂。”项古面露愧色,更不敢转过身来。

班仰“啧”了一声,故作悲伤地摇摇头:“那可真是可惜了。”

项古想找回几分面子,于是走进班仰,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柔声安慰:“没事,我们都还年轻,我们都有未来。”

“可是我会。”

“什么!”项古立马跳开了,脸色复杂又带着几分惊喜:“那你不早说。”

“你问我了吗?你就谴责我!”班仰仰起头看他,白皙的脖颈在这晦暗的破天气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无辜道:“果真,这世上没一人懂我的悲伤。”

项古懒得理他,抬起脚就往他脸上踹,“快弄,雨浇到你脑袋上是甘霖,浇我脑袋上那叫落汤鸡。”

班仰心下自忖:原来这泼皮竟不是娇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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