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使傀儡一步步接近我,却不让他们直接结果我的性命,说明我有更为重要的价值,这价值迫使你无法杀我。”
傀儡细长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他的皮肤,班仰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虽然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但面上仍装作云淡风轻。
“项古”听到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挺聪明的。”
“但是……”他眉梢微挑,满不在乎道:“只猜对了一半。”
话必,他便倏地消失于原地,留下一声清脆的鸣啼。这鸣啼声音悠长,不过眨眼之间便让傀儡纷纷退下。
摸了摸颈侧渗出来的血珠,班仰看向天空,只觉自己将刚刚的声音听得格外真切——那是一声鹤鸣。
还好这鸟暂时对黄瓜不感兴趣,不然自己可真是尸骨无存了。
结束自己的打趣,班仰抬起眸子扫视四方。项古在哪里?
谢珏说的猜对一半是什么意思?
这偌大京城,又有几个活人?
自己一无脑子,二无武力,三无美貌,唯一傍身的逃跑技能在敌人显得面前格外低能,那自己又能怎么逃离这高墙林立的京城呢?
不多时,天空的月亮被黑云覆住,明亮在一瞬间偃旗息鼓。黑压压的杉树随风摇曳,班仰立于丞相府的园林水榭中,本不应该感到害怕,身体却莫名止不住颤抖。
整个丞相府空无一人,他推开丞相府大门,看着眼前寂静无声的街道,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走出这扇门。
已是过了宵禁时间,街上没有百姓正常,但连一个巡逻的人都没有,那便是诡谲怪诞了。阴风阵阵,街上未来得及收走的摊铺已被吹翻,千百户人家竟全部挂上了白纸灯笼,贴上了白纸对联。班仰走进一户人家,这才看清了对联上的字:泪雨涤尘洗天路,悲声惊世动人间。
再看头顶上的灯笼,明晃晃用血写着:
以命博天。
走到另外几户人家,无一不是此话。
班仰心中慌乱:全城冤死,是怎样的妖邪才有这种实力。自己不过是一个化形不久的劣妖,因项古说的历练才到了此处,自己如何挡得住这样的恶,拦得住这样的魔。
凡人皆趋利赴死,利为己身而见唾,利为他人而见颂。班仰胸无大志,只想保全自身,只想安乐一生。
他不愿赴死。
脑子里仿佛有无数根细线交缠在一起,稍动一下便痛不欲生。班仰晃了晃脑袋,忍着剧痛再次抬起头看向灯笼,那灯笼分明已是血红,定睛一看,灯笼上挂着个血肉模糊的小人,小人“嘻嘻”一笑,冲他飞扑过来。
班仰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后退一步,却不曾想跌入一个有力的怀抱。那怀抱迫使他无法逃离,他想要叫喊,却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捂住了嘴巴,喉咙顿时出现痛痒感,声音发不出来,只剩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须臾之间,纸人猛地炸开,转瞬化为灰烬!班仰来不及探讨其中缘由,因为更大的危险在他身后!
他花费大量气力,只为挣脱束缚。忽地,对方泄了个漏洞,他抓准时机抽出身段,转过身来一脚把身后那人踹开。
对方实力着实强大,自己仅仅是挣脱就筋疲力尽。
班仰连回头看对手的想法都没有,迈开腿就跑,边跑还边念法诀,意图通过瞬移逃出生天。身旁的空气流动速度越发的快,班仰跑着跑着好像越过了时间,巨大的晕眩感也让他作呕,他强忍不适,不停喊着:“星君临吾,至西南屿东县荒园。”
四肢已然麻木,他仍旧不敢停下,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光亮一片,虽然刺眼,但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霎时间,天昏地暗,再次天色清明,他已出现在荒园。
周遭是一片夜色,月色皎洁让他不禁想到与项古初识那夜,若不是项古提议去都城,恐怕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经历这些事情。
思及此,一阵仓促地风吹动野草,簌簌声传来阵阵寒意,一抬眸子,便看见“项古”立于不远处。
班仰不懂生色地后退了几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平静:“项古?还是谢珏?”
对面那人显出一丝惊讶来,“项古”疑惑发问:“为什么会这么说?你几天没吃我做的饭就发抽了?”
班仰没理他,继续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项古?”
“项古”嘴唇微抿,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满,“我没记错的话,你屁股上有两颗痣,你说你是比较老的黄瓜,肤质都黄了,这两颗痣算什么。”“倒也不用如此细致。”班仰暂时放下警惕,但丝毫不敢缩小半分自己与他的距离。
“为什么?”班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项古”眼神飘过一丝恍惚,班仰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只听他叹了口气,解释道:“我被丞相解救出来的第二天,丞相府惨遭灭门,丞相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跟紧你,不要让你有事。”
“所以……”班仰借着说话又后退一步,“刚刚是你抱住了我?”
“项古”微微颔首。
班仰冲他微微一笑,道:“你是个冒牌货。”“项古”委屈地嘟起嘴巴,满脸不开心,“你怎么知道的。”
“第一,我的瞬移在此刻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第二,屁股上有痣的从来都是项古,他只是为了调侃我才这么说的;第三,丞相让你跟紧我,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动向的?不要说是碰巧。”
荒园除了大门,唯一的出路便是翻墙,按目前的形势,自己是想逃都逃不掉了,索性就和眼前的冒牌货讲讲道理。
班仰温声道:“你是谁呀?”
“项古”不再哭哭唧唧的了,他的容貌逐渐发生改变,直至最后,竟变成了一个虎背熊腰、肌肉格外清晰的女子。
女……女的?!
班仰按捺下内心的震惊与惶恐,问道:“这位先……小姐,你真的没事么?”
小姐面容甜美,尤其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显得格外玲珑可爱,她甜甜道:“你好呀,我是姣陇,是一只蛟龙,我的祖先是孙悟空刮了龙鳞的那只敖丙的仆从的外甥的大表哥!”
班仰突然觉得自己今晚死不了了。
班仰向后猛退一大步,直至贴上了墙壁,姣陇见他害怕,连忙向前踉跄好几步,“你别怕呀,我知道项古在哪儿。”
“哪里?”“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一点……”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不急不缓说道:“你不觉得这一切发展得如梦如幻么?”
“所以呢?项古在哪?”班仰后脚抵住了墙壁,肌肉渐渐绷紧。
姣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她却没有一丝慌乱,只是暗中敲打:“班仰,做事最忌浮躁,项古在哪,你应该将心剖开,好好去解,而不是一再问旁人,毕竟……旁人不会影响你下棋的思绪。”
将心剖开,他一个刚刚化形的普通黄瓜妖,为何就遇上了险象横生的宫廷?为何就遇上了紧随其后指点的高人?
班仰的眸色闪烁着几分不明情绪,他继而问:“谁派你来指点我的?”“
天道。”
“天道不管受苦受难的黎明苍生?京城叫苦叫冤的魂幡下掩盖了多少具死尸,我是有些许法术保身的妖尚且害怕,我……”
“不要轻薄自己。”姣陇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郑重其事道:“我等虽不可与天道相搏,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尊贵之人,你,更是。”
说罢,她转身欲去。就在此时,班仰蓄起力,身体倏地向上腾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弹开了。
姣陇身边突然出现了泛着金色光辉的护罩,班仰被弹开的那一瞬尤其惊讶,那护罩上的气息颇为熟悉,自己在与项古相处时,也曾感受过同样的气息。
“班仰,蚍蜉撼树不可取。”
“若是不试怎知其中深浅?”
姣陇没再理他,随夜里清凉的风消失在原地,那份熟悉的气息也在瞬间化为乌有。
班仰内心慌乱极了,他用力扇了自己两巴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一个大胆又荒唐的想法在脑袋里炸开——他不会是天道养在外面的不敢认的私生子吧。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自己如此俊美,却被弃在荒园无人问津,为什么都是小妖,唯独自己经历多舛磨难,为什么关键时候又有高人指点——天道是准备认他回去当继承人的啊!
不对!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乱想!
自己明白天道一番苦心即可,天机不可泄露,切不可让旁人知道。
这件事想通了,班仰便又花费心神去琢磨项古哪儿去了。
良久,他展开笑颜,轻声道:“闺房。”项古与他提了许多次的闺房,倘若自己的身份真的这么高贵,那项古定是来助自己夺天下的,那他所反复强调的信息定是有用的。
如今,他所知道的闺房不过两个,一个是丞相府内院;另一个,则是贤妃之女——李黎的闺房。
前者虽是项古收押之地,嫌疑重大,但细想一下今夜所经历的,便晓得那是引人上钩的幌子。这样想来,唯有再去这深宫一趟了。
班仰不是傻子,今夜鲁莽回宫必不会有好结果,项古既是助自己的人,肯定不会死,索性躺下休息一阵,白日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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